我匆忙请了假,脑子一片空白,像没事人一样,回家收拾东西,买机票,赶到飞机场,过安检,上飞机,落座,一切顺利,没有一点情绪。
连夜赶到他的城市,赶到他的医院,恍惚间看到一个人,我一眼就认出来,那一定是他妈妈,气质,眉眼与他好像。
我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他,竟不觉得我们分别了那么多年了,仿佛上次见面还是昨天。
我不觉得我哭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对于那段时间的经历,我的记忆是打了马赛克的。
明明是我亲身经历的,可大概是我不愿意记起,所以回想起那段日子的时候,我的记忆中总是黑暗混沌的,模糊不清的。
——
那天尤易的妈妈一直抱着我,她一直在安慰我。
可我听不见她说什么。
我也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我满眼满心都是他,我看着他消瘦的面孔,望着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心疼,真的好心疼。
——
尤易的离开是突然的,突然到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发生之前,并不会给我们准备的时间。
——
我在克山县的那几天精神恍惚,每天如行尸走肉一般,很少吃饭喝水,晚上也难以入睡,就像一个没有灵魂,没有生命的傀儡娃娃。
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也忘了我那几天干了什么。
只记得尤易的家人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他们让我起床,我起床,他们让我走路,我走路,他们让我参加葬礼,我参加葬礼,我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自己的思想。
葬礼那天,克山县下了鹅毛大雪,我望着满天的大雪,内心无比的凄凉。
盯着他的遗像,看着他那帅气的面孔,照片里的他笑了,照片里的他竟是微笑的,跟他见我那天的笑容一样。
我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他照片的那一刻,突然起他之前跟我说的话,他说:我的葬礼上,可以不要哭吗?我不喜欢你哭,我喜欢你笑。
他喜欢我笑,他让我参加他葬礼的时候一定要笑。
好,我笑。
我看着他的照片,笑了。
尤易你看,我笑了,我真的笑了。
我听了你的话,我没有哭,我笑了。
可是为什么,我越笑眼睛越痛,渐渐鼻子也好痛。
为什么我越笑越看不清你?
我努力的笑,我笑出了声音,越笑声音越大。
我笑的所有参加葬礼的人都在看我。
我在笑啊尤易,我真的在笑啊,可是为什么他们叫我别哭了。
我没有哭尤易,我真的没哭,我在笑啊。
——
我忘了我那天是怎么离开的,依稀记得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阿姨:“阿情,你醒了,孩子,受苦了。”
是阿姨的声音。
我想转头看看她,我想安慰她,我想告诉她我没事,我想让她放心,可是我动不了,我真的动不了。
阿姨:“别着急动,好休息休息,你这两天营养没跟上,低血糖犯了,再加上情绪波动厉害,昏了过去,好好休息两天。”
情绪波动厉害?
我听着阿姨的话,心中泛起了疑问,我没有情绪波动啊,我真的没有。
我怎么能让他的妈妈来照顾我呢。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但眼睛却很沉重,渐渐的,我又昏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我恢复了意识,也恢复了体力。
转头看向旁边,尤易的母亲好像在回消息,应该是在处理后事。
尤情:“阿姨。”
阿姨:“醒了,太好了,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杯水。”
尤情:“阿姨别麻烦了,我没事了。”
说完,我感到很愧疚,想坐起身来:“对不起阿姨,这个节骨眼应该是我来照顾您,但却反过头来让您照顾我。”
她看到我要坐起来,连忙停下倒水的动作,过来扶我。
阿姨:“说什么话呢傻孩子,阿姨还要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陪着小易,小易他没什么朋友,刚上大学还有小时候那会儿,他朋友很多,后来知道自己病了,他渐渐远离了他们,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内向。”
说着,把刚刚倒好得水递给我,我谢过以后,继续听她说。
阿姨:“我一个人抚养他长大,他性格变内向的时候,我这个做母亲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尤易他孝顺,每次我在家的时候,他都假装很坚强,假装无所谓,假装很开心。可我是他母亲啊,我能看不出来?”
阿姨换了个姿势,坐到病床上,我把水杯放一旁,握起了她的手。
阿姨:“后来有一年夏天啊,我看见他笑了,他的那种笑啊,跟平时不一样,不是假装的,是发自内心的,而且,经常抱着手机笑,像是在跟谁聊天。”
说到这儿,阿姨抬头看我一眼,也冲我笑了,我也冲她笑了。
阿姨:“我当时就知道,肯定是恋爱了,替他高兴的同时,我也在替他担心,恋爱好啊,恋爱能让一个人的心情变得无比愉悦,可是我的小易,他终究会离开这个世界的,到时候那个姑娘该怎么办呢?后来他告诉我,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姑娘,两个人性格相投,很是聊得来,我当时还庆幸,网恋啊,坚持不了多久的,网恋也好,让他有个精神陪伴,不会伤害谁,他也能开心。可是阿情,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们两个居然能坚持那么多年,阿姨觉得很对不起你,对你来说,真的太不公平了。”
尤情:“说什么呢阿姨,我跟他在一起的这些年很开心,也很充实,而且如果没有他的鼓励和陪伴,我真的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在干什么。”
阿姨笑着拍了拍我的手,那感觉,好像我母亲,特别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