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平的办公室里,邢刚正在向江平汇报侦破组这几天的调查情况。他们从全市人口的户口底票中,拉出18岁至35岁的计姓女性431人,最后一一否定了,为此,邢刚情绪有些沮丧。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来,江平拿起电话,耳机里响起了一个浓重的山西口音人的声音:“喂,是江平处长吗?”
“是啊,是啊,一听声音就是你这个老西子。”江平笑着说道。来电话的人是公安部政保局调研处处长李广祥,江平和李广祥很熟,过去同在中央社会部工作过,而且关系一直很密切,很要好。便笑着问道:“领导同志,有什么指示?”
“别,别,我能有什么指示。”李广祥知道江平的话一半是开玩笑,便说道,“杨奇清部长让问一下电台案的进展情况。”
“噢,是这样的,这几天我们侦查员在市局档案室查阅了户口底票,摸排出18岁至35岁的计姓女性431人,最后一一否定了。看来,撒下这一网,没有捞到东西。”江平也有些沮丧地说。
“原因是什么?应当总结总结。”李广祥说道。
“是的,我们正在找原因。现在北京刚刚解放,我们还没有很好地进行户口管理,现在市局档案室留存的户口档案,是国民党北平警察局留下来的,肯定不全。另外,我正在考虑,我们划的18岁至35岁这个范围是不是太小了,把这个‘计小姐’给漏掉了。”
“光从年龄上查找比较困难。”李广祥也是从我党隐蔽战线上走出来的沙场老将,他一句话就抓住了问题的实质,“还得需要其他条件加在一起,这样,才能找出可疑的线索来!”
“你说的对,李处长。”江平很同意李广祥的意见。
江平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公安部配备给他们的测向车,忙加重语气说:“李处长,你们配备给我们的测向车,每天在测向。苏联老大哥给的测向车是老式的,加之北京建筑物多,金属的东西多,测向车的机器干扰很大,电台的讯号断断续续,听不清楚。为了慎重起见,公安部的几个同志把范围定得很大,西从丰台,东至朝阳门;南从大红门,北至德胜门关厢一带,像拉网似地向内城收缩、集中。李处长,公安部的几个同志很辛苦呀!隆冬天气,滴水成冰,他们每天早晨5时开始,至晚上12时以后,一天工作19个小时以上,很辛苦,很辛苦,谢谢这些同志,谢谢部领导的支持!”
“江处长,你怎么这样客气起来了,咱们不是为了一个目标吗?好了,好了,我把这些情况向杨奇清副部长汇报一下,以后案件有什么进展,我们随时联系,再见!”李广祥仍以浓浓的山西口音说道。
“好,好,再见。”江平说完,便挂了电话。
江平刚刚放下电话,于向东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把手里拿的一张《敌情通报》递给了江平,说:“处长,你看,这是公安部的调字第29号《敌情通报》!”
邢刚忙凑了过去。
只见通报上写着:12月14日保密局电示潜伏台,第二批接济之款港币1500元,仍以王光侠名义由港汇计小姐收转,余设法续汇中,希速洽领具。
“邢刚,你看看,敌人这次又暴露给我们一些情况。我过去说过,敌人要活动,必然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江平说完,把《敌情通报》递给了邢刚,他指着《敌情通报》对于向东说:“这通报是你从公安部直接拿来的?”
“是的,处长。”于向东干脆地回答。
“好,你做得很好。要让负责机要交通的人送来,至少还得要推迟一天!”
江平的一句话,使刚刚参加工作的于向东脸上泛起红晕,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邢刚仔细地看了看第29号《敌情通报》,便对江平说:“处长,我觉得,敌人这次向我们暴露出这么几种情况,其一,敌特的活动经费仍是以汇款的方式从香港寄来的,这是第二次汇款,第一次我们不掌握。其二,敌人两次提到计小姐,看来计小姐真实的成分很大。其三,除计小姐外,还有一个王光侠,保密局说仍以王光侠名义,说明王光侠与计小姐有这样那样的亲密关系,我们在侦察中要注意这个情况。”
“邢刚,你分析得很对!”江平把拳头攥得紧紧地说,“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查汇款!我们要从两次汇款中找出计小姐或者找出其他线索来!”
“对。我现在就派人去银行了解一下,从香港来的汇款应当怎么查法!”邢刚转过脸对于向东说,“小于,你和王芸马上去北京金城银行东城办事处了解一下情况,回来之后,立刻向江处长和我汇报!”
中午时分,于向东和王芸匆匆地回来了,邢刚和他们俩一起走进江平的办公室。于向东和王芸的调查结果,大大出乎江平和邢刚的意料。
于向东汇报说,据北京金城银行办事处负责人介绍,目前,香港银行与北京的银行尚未建立直接通汇,这就是说,由香港金城银行汇款(港币)不能直接寄到北京,而是由天津转交。香港汇款到北京的过程是:汇款先汇到天津金城银行,天津金城银行将原款送存天津中国银行,该行开一外汇存单交天津金城银行,天津金城银行遂将此外汇存单和汇款收据转寄北京金城银行,再由北京金城银行将汇款收据(三联单)送交收款人盖章于三联单上,收款人留二联,并在背面盖铺保图章;另一联交金城银行,以备交保时,可凭此对照收款人,相符后,再由北京金城银行出保,并盖章于外汇存单背面,至此手续完成。收款人即可以按当时的港币牌价领取汇款(人民币),在天津的金城银行或中国银行领取均可。
“乖乖,手续好复杂呀!”邢刚听完于向东的汇报,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立即赴天津调查!”江平眼睛一亮,“手续越复杂,拖延的时间就越长,也可能汇款还没有被取走!”
“处长说得对。”邢刚头脑反应很快,“小于,你回去准备一下,咱们俩立即去天津!”
邢刚和于向东换上便装,带上武器和文件包,从前门火车站乘车急赴津门。
这是雪后初霁的天气,湛蓝湛蓝的苍穹碧空如洗,和煦的阳光播撒在大地上。但是,天气依然寒冷,气温佷低,北风吹打在每个人的脸上,像刀割一样的疼痛。
邢刚和于向东坐在车厢里,通过车窗向外看去,只见广袤大地被皑皑的白雪覆盖着,在太阳的照射下,像一块硕大的玉石板,泛着粼粼的光芒。火车朝着它的固有目标奔跑着,远处的村庄、河流和树木都打着转转向后退去……
于向东是走出校门不久的大学生,见到此景,不觉心中一股豪气升腾,毛泽东著名的诗词《沁园春·雪》脱口而出:
北国风光,
千里冰封,
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
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
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
原驰蜡象,
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
看红装素裹,
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
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
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
成吉思汗,
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
数风流人物,
还看今朝。
邢刚听到于向东吟诵毛泽东的诗词《沁园春·雪》,立刻被拉回到那烽火连天、激情燃烧的岁月里,也不觉感慨万千。多少年来,中国共产党人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克服了多少艰难险阻,终于赶走了日本侵略者,推翻了蒋家王朝,建立了人民当家做主的新中国。正如毛主席在诗词里所说的,我们这些风流人物,使“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啊!只有中国共产党人才有打碎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的胆量和气魄!
邢刚拍了一下于向东的肩头说:“你知道毛主席这首词是什么时间写的和发表的?”
“不知道!”于向东摇摇头。
“毛主席的这首词《沁园春·雪》,是在1936年2月率部队东征途中,在陕西省清涧县袁家沟一个地方干部家中写成的。1945年8月8日,毛主席去重庆和蒋介石谈判,将此词抄赠给了柳亚子。柳亚子见了这首大气磅礴的词,欣喜若狂,便在重庆的文人之间相互传阅开来。11月14日,被著名作家、《新民报》副主编张恨水抢先刊登在重庆的《新民报》副刊《西夜谈》上。当时,山城重庆沸腾了!有的人抄录下来妥善保存,有的人在报刊上发表文章,高度评价毛主席的这首大气磅礴的诗词,使国民党政府很紧张、很害怕!”
“我当时有幸被中央社会部选派跟随毛主席去重庆,担任毛主席的警卫工作,我的直接领导是现在辽宁公安厅的主要领导人陈龙同志。当时,我们为主席的诗词引起如此大的轰动而感到高兴,同时也很担心毛主席的安全呀!”邢刚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套。
“那后来呢?”于向东对此事很感兴趣,刨根问底。
“后来我调到华北社会部,在平津情报站工作。北平和平解放后,我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市管制委员会,对国民党北平市警察局进行军事接管,下边不用说了吧?”
“邢科长,你肯定有不少故事,有时间可得给我们讲一讲。”
“好的。小于,我们是和隐蔽敌人打交道的,干我们这一行,信念和忠诚是至关重要的,只要我们有一个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的信念,有一个对我们所从事的事业的忠诚,什么苦哇,累呀,挫折呀,失败呀,都会被踩在我们的脚下,甚至牺牲自己的宝贵生命也在所不惜!”
“是的。我来侦查处好长时间了,还从来没有聆听过领导的教诲。”于向东像小学生听故事那样痴痴地望着邢刚。
邢刚笑了:“什么教诲呀,咱们互相‘教诲’吧,你是大学生,以后我还要向你请教呢!”
邢刚突然问道:“你的父母亲身体可好?”
“很好,很好。”于向东答道,“我是北京人,我父亲是汽车司机,我母亲是家庭妇女,还有一个妹妹在上学。”
“我知道你是北京人,我当科长的连这点儿情况都不清楚还行?”邢刚对此有点不以为然,“听说你父亲在北京解放前夕,团结广大汽车行业的工人,护场、护车,还接送北平地下党进出城,做了不少工作。是一个老模范呀!”
于向东又一次惊疑地瞪大眼睛说:“科长,你连这些都清楚?!”
“那当然。”邢刚笑着回答。
“革命自有后来人,小于,你是我们事业的接班人啊。以后我们的侦察工作要看你们的了。”邢刚对小于这一批刚来侦查处的大学生寄予厚望。
“科长,你才多大呀,年龄还不到30岁,咱们都是革命的接班人!”小于笑着说。
“好,好。小于说得对。咱们都是革命接班人!”邢刚说完,把头向后一仰,闭上眼睛,说:“小于,咱们休息一下吧。”
火车咣当咣当向前行驶着。暮色降临时分,火车开进了天津火车站。
“科长,咱们去哪里?是不是先找个旅馆住下?”于向东问。
“不,我们赶快到天津市公安局侦查处去,来之前,我已经和他们通了电话。赵广文科长正等着我们呢。”邢刚说道。
邢刚见到赵广文,两位老朋友久未见面,今日重逢,分外高兴。邢刚上前紧紧地握着赵广文的手,久久的不愿松开。
双方在会客室坐定,赵广文说:“京津地区发现潜伏台活动和杨庄发现的‘爆炸物案’,我们都知道了,公安部里已经发了通报。杨奇清副部长也曾来电话要我们全力配合你们的侦破工作。‘爆炸物案’和‘潜伏台’案,我们天津市局也布置了工作。现在还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邢科长,今天你们的主要任务是来查汇款?”
“是的。”邢刚点点头。
“我已经和天津金城银行联系好了,我们可以去查,另外,我们抽出两名侦查员协助你们!”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邢刚高兴地说道。
“不用谢。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保卫党中央的安全嘛!”赵广文说道。
赵广文说完,沉思片刻,说道:“噢。今天晚上你们在我们市局食堂吃饭,吃完饭,我们许局长说要见见你们!另外,你们俩就住在我们市局招待所吧,我让人安排一下。明天上午去金城银行查汇款!”
“不。”邢刚说,“我们吃过饭,见过局长之后,今天晚上就去金城银行查汇款!”
“你还是老脾气,这么急?”赵广文说道,“好吧。就让我们两位侦查员带着你们去金城银行查汇款!”
常言道:北京的四合院,天津的大洋楼,这是说两个城市有不同建筑风格和城市风貌。因天津的洋楼高耸,道路显得狭窄。天津金城银行就坐落在离天津市公安局侦查处不远的广州道一座洋楼里。
邢刚、于向东和天津市公安局侦查处的两个侦查员,从浩帙繁杂的外汇账簿存根中仔细地查找着,一直到深夜……
第二天早上八点,邢刚等四人准时来到天津金城银行大楼里。继续翻阅着汇款账簿的存根。
11时左右,于向东翻开一页账簿存根,站起身,准备去厕所,想回来再看。突然,几行字映入他的眼帘:1949年12月14日由香港金城银行汇天津银行转北京金城银行交北京和平门外梁家园东大院甲7号沈宅1500元港币,取款人计爱琳,取款日期12月23日。
于向东又重看一遍,没有错,就是这张汇票!
“科长,查到了!”于向东差一点儿喊起来。便拿着这本账簿存根送到邢刚面前。
邢刚看了一下,激动地拍打着于向东的后背,说:“就是这张汇票!姓名、款数与保密局的电文相吻合,收获更大的是,查到了收款人和一个详细地址。”
于向东自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取得这样的成绩,很有成就感,心里美滋滋的。
兴奋之余,邢刚和于向东又重看了一下取款日期是12月23日,邢刚用手打了一下账簿,大声地说:“哎呀,23日不就是昨天吗?”
两个人后悔地直跺脚。
经继续查找,他们还查到了保密局第一次汇款的情况:1949年11月21日,由香港金城银行汇天津金城银行1500元港币,仍由北京和平门外梁家园东大院甲7号计爱琳取走!
案情初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