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渐笼罩着初夏的北城,街灯也跟着一盏盏明亮了起来。靠近北河的菜市场挤满了人,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放学归来的孩童扔下了作业,在菜市场中间追逐打闹着。摊位前牵着自行车的行人,仍在努力地讨价还价。
忽然一个略显孤单的身影走过,调皮的孩童不小心撞在他的身上,扮了个鬼脸,又向他瞪了一眼跑开了。他却浑不在意,继续往前赶着路,经过一间烧饼铺,忽然停下了脚步。
烧饼铺的老板正卖力地吆喝着:“烧饼呦,刚出炉的烧饼,热腾腾香喷喷的烧饼!”
昏黄的灯光下,有些烟气缭绕,雾蒙蒙里,他仿佛看到一位年轻的母亲,扯着闹腾的孩子,向烧饼铺走去,“可有豆沙的,拿俩儿!”老板十分麻溜地包好了,笑呵呵地说:“您要的烧饼,可拿好喽!”只见她接过来,取出一个,递给那孩子,总算安静下来。
停靠在马路边的三轮车夫向她招呼道:“这位大姐,看你着急忙慌的,赶着进城办事,要坐车不?”她稍微犹豫了下,谈好了价钱,便领着孩子上了车。
正出神地想着,烧饼铺的老板瞅见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冲他喊道:“小哥,来俩不,咸的甜的都有!”
他回过神来,声音略有些急促,“来来……来俩豆沙的!”
“好嘞!”
出了北城一中,正准备回寝室,忽然瞅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沈默然大喊了一声:“韩梅城!”便推着自行车追了上去。
韩梅城停下脚步,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疲惫不堪,腿上仿佛有万斤的铁链拴着一般,打菜市场到北城一中,也就几百米的路程,可他却足足走了半个多钟头。
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下来了,他望着沈默然,嘴角边努力露出一丝微笑。
见他如此,沈默然甚是不解,这些天他一直都在学校,对他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毕竟不在一个班级里。况且自高考一百天动员以来,亦不曾回家过,一门心思地钻在书本里,那还有闲心去想别的。
只是最近几天,韩梅城都不在寝室,只当他回家了,孤零零地一个人,着实可怜,没想到会在此处撞见,见他失魂落魄状,便不好再打趣他,问道:“你怎么了?这两天你也不回寝室,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韩梅城眼神有些涣散。
沈默然有些疑惑,“我不信,你肯定有事!咱们相处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只是下个月就要高考了,正是关键时刻,你可别出什么乱子,咱们可是要考南师大的。”
“没,没什么……”
听他如此说,沈默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他很清楚这位老同学的脾性,只要他不肯说,谅你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岔开话题道:“还没吃晚饭吧,我可饿死了,咱们去前面的川菜馆,赶紧坐上来。”
韩梅城艰难地坐了上去,望着夜空,一层乌云包裹着一层乌云,如他紧锁的眉头一般。披着轻纱略显丰满的月姑娘没有在眼帘起舞,就连满天的繁星也像染了墨一般消失不见了。
望着街边的路灯,望着满城的烟火,望着商品店里来来往往的身影,只觉得自己置身在无尽的黑暗里,眼前的一切距离自己如此遥远。
算起来,他们俩可是多年的老同学了,打小学四年级就厮混在一起。记得在私立小学读书那会儿,两个人是通过打乒乓球熟识的,又一起考取了县城一中。在初中部连续做了三年的同桌,两个人形影不离,出双入对,关系更加亲密。
沈默然是班里的劳模,什么活都抢着干。韩梅城不太爱说话,被坐在一起的女班长打趣为“淑男”,脾气出奇的好。只要一回到出租屋,两个人便有说不完的话,天南海北地聊着,时常诉说彼此的心事。
可是此时此刻,两个人都沉默了。
川菜馆里,只有他们一桌,更显得异常得安静。
这家川菜馆开在巷子里,他们算是这里的熟客了,而这些年的生活费大多付给了这家川菜馆。还是老样子,两菜一汤,沈默然点了回锅肉,韩梅城点了鱼香肉丝,再加一份西红柿蛋汤。
这家川菜馆坐落在学校附近,主要面向学生,价格比较实惠。但此刻,学生们都去上晚自习了,所以店里没什么人。
“默然,今晚不上晚自习吗?”韩梅城终于开口说话。
“今晚班里比较乱,老师又不在,还不如回寝室呢!”饭菜还没上,沈默然有些饥肠辘辘,放学后他又写了两张卷子,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八点了,瞅着桌子上的烧饼,直流口水。“你吃吧,我不饿。”韩梅城将烧饼推给了他,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饭后,他们径直回了寝室。夏大叔的玉器店已经打烊了,想必一家人已经安歇,大门并未反锁,照例给他们留了门。而他们所谓的寝室,就是玉器店上的出租屋。
沈默然将自行车小心地推了进去,停在院落里的藤架下,韩梅城将门掩了,听到屋里有动静,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他们在此处住了三年,三年的高中生活也即将结束,正如之前告别三年的初中生活那样,虽有些伤感和不舍,但该来的总会到来。墙壁上张贴着“高考一百天,奋战南师大”的动员口号,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掐指一算,距离这场战争已不足一月光景。
回忆这三年的高中生活,真的恍如过山车一般,有些眩晕,不知该从何处谈起。韩梅城盯着口号旁边的一幅画,不由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