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愉父子的住处,在小镇的另外一端,与港口遥遥相对的小村庄。
经过镇子时,温愉买了些肉跟青菜。想着回家剁成碎末子,加进父亲平时吃的稀粥中。
正想着,一队车马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马队当头的两匹骏马上,骑乘的是两名身穿铠甲的军士。而后,稀稀拉拉的跟着七八辆,用麻布掩盖满载货物的马车,正从镇子中心的街道上横穿而过。
这阵仗在歧水这个小镇可不多见,更何况领头的是两名军士,让人一看就知是官家的人马。
温愉正纳闷,忽听一旁肉摊后卖肉的妇人将手中砍刀往砧板上一丢,与一路人议论起来。
“这是哪个大官来的,咋没听到一点风声。”
“你还不知道吧!都在镇子东边的如意楼歇了两天了。我听如意楼的伙计说了,这些人都是皇商,是专程从‘云上’赶来的。准备到我们这儿改换水路回神都的。今日在码头雇了好些脚夫上船装货,估摸着明后日就该走了。”
“哟!云上城过来的呀!那这马车上肯定是些丝绸布匹之类的。”
“切!哪有这个时节采买布匹的。我听说皇商在云上采买的布匹去年年关就运走了。不过上次没走水路,也不会没事到我们这荒僻的小地方来兜圈子啊!”
“也是哈!不过云上城除了布匹丝绸之外还能有什么能让皇商跑这么老远!”
这路人一看便知是个压不住话的主,他见卖肉的妇人一无所知,便得意了起来,遂压低了声音。
”云上不是有座道观吗,还挺出名的。我听人说,这些个马车都是从那道观里出来的。尽装的些什么香炉丹炉之类的。而且啊,虽说只是皇商,但正主来头可不小,好像是神都里什么尚书的大官的儿子。“
听到这,温愉微微摇头的失去了听下去的兴趣。
”真是不理解这些掌权者啊,整日里捣鼓这些东西。“
自语着,温愉穿过小镇街道,走过屋前泥泞的小路,推开自家院门,进入了院中的两层木质阁楼。
”又开始了,这雨啊下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刚进屋,屋外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想起库房里那些怕潮的药材,温愉无奈叹息。不知道是在叹这雨还是他眼下所面临的一切不如意。
到楼上父亲的卧房瞧了瞧,见父亲无恙他才放下心来。
父亲名叫温博然,五十来岁年纪,原本显得极为年轻。如今在病床上半年有余,活脱脱被折磨得痴傻了一般,也渐渐显露出年迈的模样来。
俗语说的病来如山倒,此言不虚啊!只不过温愉父亲这病太过蹊跷,让人无从下手,所以也只能就这般一直拖着。
阁楼的楼下只有一个大间,正中摆着个破铜炉。此时铜炉中正有着木材燃烧着,炉上的水壶正呼呼的往外冒着热气。
温愉下了楼,往炉中添了两块柴火后,便找来熬药的砂锅,将刚刚从何老三手中得到的那副药倒入其中熬了起来。
又趁着熬药的这个空当,到屋后的灶台为父亲熬粥。
如此反复,便是温愉的一天。
时逢连日的阴雨,是晚,温愉将库房里的药材全都搬到了铜炉四周摆放着。
满满的十数个筐子,让得屋内满是药香。
自从父亲卧病在床,家中前两年积攒下的积蓄都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面前的这些药材,可是温愉父子两的全部家当了,若是受了潮,这日子可就真没什么指望了。
翌日,温愉早起出门。
昨晚下了整夜的雨,温愉也想了一夜。
现在手里的银子不多了,父亲的病也一直不见好转,也不知还需要多少花费。天时又值霉雨季,家中存放药材的仓库太过简陋,药材放在家中恐生变故,倒不如变卖了的稳妥。
虽说这些药材是父亲的全部心血,但为了父亲的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温愉也不是没考虑到码头做些苦力活挣些钱,但先不计较别人会不会看中他这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即便是顾了他,每月几钱银子的月钱对于父亲的汤药费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况且若是他出了门,父亲便没人照顾。
因此,思来想去,温愉还是决定将药材全部变卖了。
不一会,镇上唯一的一家药铺门前,一把微黄的油纸伞下,温愉正用手背掸掉一路行来衣摆上溅落的水渍。
”福寿坊。“
望着药铺的牌匾,温愉微感惆怅,唏嘘不已。昔日他父子两未被这个对手击败,确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败得一塌糊涂。
整理了一番思绪,便不再犹豫的走了进去。
药铺的伙计认得温愉,不过在看到他后,眼中还是带着些惊讶。
这伙计倒也是个机灵之人,还没等温愉说话,便将目光望向了此间的掌柜。
”掌柜的,温家来人了。“
此时时辰尚早,掌柜正在柜台之前双手插袖的打着瞌睡。闻言睡眼朦胧的抬起了头。
掌柜名唤陈左磊,是药铺老板的长子。早些年是镇上出了名的地痞无赖,干过不少偷鸡摸狗、上梁采花的勾当。
现如今四十来岁人了,也没娶个老婆,但性子却也老成了不少。
十年之前他便到药铺掌柜,这么多年生意做下来,倒也好生圆滑了起来。
温愉父亲的病他也有所耳闻,不过同行是冤家,温家倒了霉,眼看家业败了,他陈左磊肯定是背地里高乐。
眼见温愉来找他,稍一思量便知是什么事。
无非两件,一来买药,二来卖药。
而温愉也不拐弯抹角的,当即说明了来意。陈左磊听了心下不禁一乐,暗道果然。脑中不免盘算着如何算计他温家一把。
略一考虑,便心生一记,可明面上却不懂声色的笑着道。
“温愉啊,这笔买卖可不是小数目,我得问问老爷子如何定夺,毕竟这铺子可不是我一人说了算。”
温愉一听这话,也略微猜到了些什么,心内苦笑连连。但镇子上只有他陈家这么一间药铺,苦于找不到其他下家,温愉也说不得只能做一回砧板上的鱼肉,认人宰割一通。
“掌柜请便,温愉也不是不通事理之人,稍后何妨。”
温愉忐忑道。
闻言,这陈左磊客套了一番,又命人给温愉看了茶,这才转身撩帘进入了后堂。
来到后堂,这陈左磊根本也没去找什么老爷子,一进来便窝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喝起了茶,嘴角不时扬起丝丝阴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响,估摸着温愉有些不耐之时,他这才晃晃悠悠的走了处来。
“掌柜的,陈老爷子如何说。”
见陈左磊缓缓走了出来,温愉放下茶杯起身道。
陈左磊面上装出为难之色,口中却是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番说辞道了出来。
”温愉啊,你是知道的。这歧水镇也只有巴掌大个地方,原本药铺生意就难做的很。而自从你父亲在镇上开起了药铺,我这边的生意就更为惨淡了。“
说到这,陈左磊略显尴尬,装作犹豫了一下,便又道:”老爷子说,你那边的药材有多少算多少,我陈家全部收了,只是一条,日后这歧水镇我陈家不希望有第二家药铺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