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息,雷鸣仿佛附骨之疽,欲将躯体意识毫不留情地一同捣碎;下一息,静默如同虚幻之境,使得手足魂魄无凭无依地如堕深渊。齐予安充盈于脑海内的轰鸣之声仍在嗡嗡作响,骤然的清明竟然一时无法适应,顷刻间便晕厥过去。
那一声清脆的琴音落在天落的灵识之上,紧接着就出现了各种幻象,层层叠叠,明暗交替,虚实变换,无数场景,无数人物,让人应接不暇。未待幻象变换终了,天落再也承受不住狂暴之后的过度静谧,以及疯狂交替的景象带来的震撼,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落在一阵焦急的“啾啾”之声中缓缓醒来,艰难地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躺在柔软的羽毛之间,折翼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他忍不住低咳数声,轻声说道:“折翼,不要担心,我没事,扶我坐起来吧。”
折翼用双翅轻柔地将天落托起,使其依靠着自己,天落坐稳后抬眼仔细地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石洞之内。
石洞大小不过十丈见方,由洞顶而下有着青色的藤蔓垂吊,长短不齐,遮蔽了四周石壁。洞内颇为温暖干燥,宁静祥和。不远处,齐予安侧卧于银貂毛皮斗篷之上,彷佛熟睡一般,虽然面色有些惨白,气息尚是平稳。
天落回想失去意识之前的情形,仿佛是前世遥远的记忆,若非腑脏的伤痛,气血仍在翻涌,实在是怀疑自己是否堕入了梦境之中。随后,他突然想起那一声琴音清鸣,却看到琴囊包裹的木琴静静置于石洞一角。折翼即刻会意,两三步跳跃过去将琴囊叼过来放在天落的面前。天落尚未取出木琴,已经惊讶地感知到,此时的木琴已然不同。
天落微闭双眼,那只双眼湛蓝的灵狐出现在识海之中。他将灵识落在灵狐双眼之上,透过那双眼睛审视自己,不禁赞叹不已。眼看体内的经脉虽然俱已损伤,却萦绕着蓝色的丝丝圣光,强大而神圣的气息洗刷着伤口,伤损之处以肉眼可见之速重塑愈合。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即便是以琴音疗伤之时,亦只是如同清泉流瀑一般洗去污浊,怎似此刻这般生机盎然。天落心念微动,将灵识放逐于天际,星海内那磅礴的生命之息将他彻底震撼。
天落欣喜地放任灵识在天际穿行,灵狐亦伴随着灵识一同奔驰。任星日之辉散落于识海,体内的圣光愈加耀目。他无法言述此种美妙的感觉,只道原来如此便是修行。
天落收回灵识,转头看向齐予安,感受其体内的天罡之气正萦绕心脉缓缓流淌,气息虽是紊乱却无生命之忧。经潮水的强势所袭,经脉略受伤损,却无堪生命。
他想了想,将木琴从琴囊中取出,看着幽暗的琴弦,双手轻轻放于其上,将灵识感知到的星辉聚集于指尖,聚集气息拨弄琴弦,眼见一缕蓝色的圣光在琴弦上浮动。他按耐住心头的狂喜,看了一眼齐予安,神曲《净蚀》在指尖鸣响,蓝色圣光亦随即在石洞之内弥漫开来。
悠悠的琴声在石洞内回响,清新的生命气息伴随圣光悄然渗入齐予安的体内。天落清晰地感知到,齐予安气息渐渐平稳,受损的经脉很快就被圣光治愈。
一曲终了,天落静静地看着木琴,感叹着:原来这六年并未荒废光阴,也不知道自己聚集了多少星日之辉,多少天地气息,还有无处不在的圣光源源不绝。方才通道内那一声古怪的琴音莫非就是神谕?
天落忍不住笑出声来,恰此时,齐予安悠悠地转醒,睁开双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听见天落愉悦的笑声,便坐起身来,对着折翼欣喜地说道:“哎呀呀,我就说会没事嘛!折翼真是好样的!”
折翼对齐予安依旧是不冷不热,斜睨一眼,便将目光移至天落,眼内饱含着欣喜愉悦之情,轻轻地“啾啾”不停。
齐予安站起身看向天落,轻“咦”一声,一时怔住不敢言语。
天落随即将散布于周身的星日之辉收起,圣光敛入心脉之间,接着站立起身,对着齐予安认真地拱手揖礼,郑重言道:“多谢公子!”
齐予安看着敛去气息光芒的天落,惊讶地问道:“你,你真的,真的是藏匿了修为?”
天落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之前,我确是没有刻意藏匿修为气息。先生曾说这一切皆因心结所致,直至今日我才略有所悟。所以,我要感谢公子。”
齐予安苦笑言道:“兄弟,你我怎么突然就生分了?左一个公子,右一个公子,你到底要谢啥?”
天落回道:“谢谢你没放弃。有一瞬间,我已经决定走了。”
“走了?走哪儿去?”齐予安环顾四周,接着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要去哪儿?”
天落眼见齐予安如此这般,“嘿嘿”笑了几声,不再理会此话题,转而问道:“此刻你感觉如何?可还有伤损之处?”
齐予安忙凝神聚息,探视一遍体内的经脉肺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全无伤损,心脉间的天罡之气却似更为充盈,并且隐隐闪耀着蓝色的光芒。他按捺住心中的惊喜,故意皱了皱眉头,满脸哀伤地说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天落见齐予安如此故作姿态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折翼亦欢乐地一阵“啾啾”不止。
齐予安破颜“嘿嘿”笑了几声,追问道:“我是认真的,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那些蓝色的光芒是什么?我的伤如何全好了?”
天落忍住笑意,回道:“我方才,聚星日之辉抚琴,以圣光替你疗伤......”
“你等等!”齐予安打断天落,急切地问道:“圣光?你何处修得圣光?早在十五年前,神域便无路可寻,难道你的灵识可通达神域须臾湖?”
天落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圣光何处而来,我也不清楚,以后有机会我去问一问先生。”
齐予安不由深叹一声,幽怨地说道:“看来霜断那个家伙也有没冤枉你。方才,我乍然见到气息外泻的你,双眼蓝色星光闪耀,真是将我吓到了。那气势......唉!”他又看了着此刻气息内敛的天落,有些好奇地问道:“藏匿气息,你是怎么做到的?”
天落仔细地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大概是因为灵体虚幻所致吧。”
齐予安又问道:“你现在能召唤灵体吗?”
话音刚落,一只身长尺余的灵狐凭空跳落于齐予安面前,周身散发着闪亮的银光,亦虚亦幻,体态轻盈矫健,目光清澈透亮,双眸之中仿佛深海暗涌,又如星辰闪耀。
齐予安惊奇地看着面前的灵狐,探寻着它那一双湛蓝的双眸,说道:“灵狐的双眼之内,便是圣光吧!”
灵狐徘徊几圈,转身径直跃至半空,与折翼嬉戏玩耍起来。
天落不禁暗笑:“难怪折翼一直与我这般亲昵,大概亦是因为圣光的缘故吧......”刚有此念头,折翼便急切地“啾啾”鸣叫,好似反驳辩解一般。灵狐跳至折翼的颈脖处,假意撕咬几下,眼中满是笑意,折翼亦回首与灵狐玩闹起来。
齐予安深受此景感染,亦是满心欢喜,一边挥舞着银斧,一边绕着石洞走了一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没有看见出路?”
天落再次仔细地环视石洞,四周石壁挂满藤蔓,确无出口。再看洞顶,藤蔓间光亮洒下,隐约可见洞顶亦是光滑石壁。天落将灵识落于灵狐双眼,灵狐即如闪电一般穿越藤蔓逡巡一周,有点泄气地回到折翼身旁。
天落疑惑地说道:“这里竟然是一个封闭的石洞,光亮似乎皆是藤蔓散发。更为蹊跷的是,灵狐也无法穿越出去。”
齐予安不解地问道:“若无出路,我们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天落若有所思地问道:“昏迷之前,你可曾听到一声琴音?”
齐予安茫然言道:“那时周遭皆是雷鸣之声,哪有什么琴音?”
天落只好摇摇头,走到石洞边缘伸手揭开藤蔓,惊讶地发现,在光滑的石壁之上,竟然有一排描绘精致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