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放花船不远的一处水榭中坐着四个浅酌的老人,其中看上去最年轻的那个老人轻声说了一句:“还是二哥的眼光最毒,挑了这么好的一家媳妇。”
旁边一个文士打扮的老人笑了笑,说道:“你别忘了二哥可是马快班头出身,想当年道上的人有几个不拿二哥赌咒发誓的。”
说到过去四个老汉不由得发出会心的一笑。年纪最长的老人年龄看上去比其他三个要大很多,他转着手中的酒杯,说道:“又拿你二哥开涮了不是?”
文士笑道:“我可不敢,我说的难道不是真的。”
最年长的“二哥”笑了笑没做声,转头问身边没说话的老人:“三弟,伯当怎么没有过来。”
被称作“三弟”的老人眼神一暗,说道:“他是清河王家的人,最近和我们走得越来越远。这次请他他没说来也没说不来。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我也不知道。”
最年轻的老者说道:“谢三哥,你帮二哥找了这么好的媳妇,是不是也帮我们家那几个小崽子找一找。”
“三弟”笑着说道:“凭你老程的名头还要我帮你?看上眼的抢回来就是。”
文士打扮的老者,低声笑道:“他要是敢,回去还不被裴娘子打断腿?!”
“三弟”故作恍然,道:“这倒是。”
三人又是一阵轻笑,看起来这位最年轻被唤作“老程”的老者是个惧内的人。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两位王老爷到了。”
“三弟”说了一句:“快快有请。”
一会儿,门帘一挑从门外走进两位老人,一个长髯、一个短须。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君可”、“伯当”。两人也纷纷回复:“二哥”、“军师”、“谢子”、“老程”
其中短须的老汉一进门就与文士相互看了一眼。众人寒暄过后,倒是谈得很多,其中大多是往日的峥嵘岁月。
两人坐下大约半个时辰,便起身道:“二哥,家里还有事,我们先告辞了。”
最年轻的老人长眉一挑正要说话,“二哥”这时却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也就不勉强二位贤弟了,以后若是得闲也来京城看看我们这些老兄弟。”
两人应了一声之后便匆匆离去,最年轻的老者看了“二哥”一眼,嘿了一声之后便沉默不语。
“三弟”这时看看了外面,说道:“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去文府一趟,把事情定下来。”
随着他的话,众老者纷纷起身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谢家庄子里一众女孩比拼才艺已经到了最激烈的关口,紫杉姐妹和文家姐妹隐隐分属两个不同的阵营,此时已经是最后一项舞蹈。
前面的插花、诗词、写字、作画、琴艺、女红、烹饪都已经决出了胜负,文家的元娘在插花一项中拔得头筹,她们这个阵营目前以插花、女红、烹饪、琴艺四项领先,紫杉女孩哪一方因为丢了囊中之物琴艺一项,现在暂时落后。上场的女孩儿当中紫杉女孩这一方因为紧张已经连续两人失手,目前评分最高的是文家所属阵营的女孩。
刚才章文怡不管己方哪位姑娘上场,也不管输赢如何,只要下得场来她都会跑过去举双掌邀击庆贺,结果她们这边士气大涨。她们这一方一位原本琴艺非凡的女孩发挥超常勇夺第一,这个意外的结果让原本已经明朗的比拼变得混沌不清。
年长的紫杉女孩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她立即也有样学样,伸出双手激励同伴。这才使得士气高昂的对手没有在下一轮的比拼中获胜,现在她是最后一个上场的舞者。如果她的评价比不上对手,那么本方就是大败的局面。
紫杉女孩表演的《云门》是一种古老的舞蹈,据传它是流行于周朝贵族间的舞蹈,体现的是仙子在云端飞翔的意境。
一个凡人要用舞蹈体现仙子在云端中飞翔,这难度之大非比一般,而此时紫杉女孩的表演令人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众人久久回味不能自己。章文怡是最先醒悟过来的,她很自然的用现代的鼓掌的方式向这位紫杉女孩致敬。人们在她的引导下也纷纷鼓掌致意,一时之间掌声如雷。
紫杉女孩缓缓的向文家姐妹们走了过来,到了近前她拉起章文怡的小手,走到元娘的面前,说道:“萧盈,姑娘若有机会来京城,一定要来宋国公府一会。”
“文元娘。多谢萧姑娘相邀,元娘若有机会定然登门拜访。”元娘平静的回答道。
两个当天聚会中最出色的女孩,相互致意着。两个人的光芒四射,这让章文怡连这个绿叶都快当不下去了。
众人都知道谢家相交的都是权贵,但是谁都没料到京城的宋国公竟然也与谢家有来往。宋国公出身高贵学识渊博,是大唐首屈一指的开国重臣,数度罢免又数度复起的宰相。这个女孩竟然是萧家的姑娘,众人不免惊叹。而这位姑娘主动相邀,这对他人来说绝对是无上的荣光,文家的女儿竟然能平静以待,不能不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章文怡晕晕乎乎的回到了马车上。萧盈临走的时候特地问了一下她的名字,同样对她也说了有机会来京城一会的话语。只是章文怡没有姐姐的定力,高兴的都快晕过去了。话说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曾经接受过训练能够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她怎么会这么没出息的,貌似回归女性本质也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元娘只是用柔和的目光宠溺的看着这个还在傻笑着的妹妹,其实九儿今天表现的真的很出色。虽然因为她年龄的缘故被人们所忽略,但是元娘认为终究有一天她也会像她今天这样光彩照人的。
到了家门口看到了几辆停在门口的马车和等在马车附近的护卫,看得出这些马车都是贵族大员才能使用的规格,而那些护卫明显都是精锐的战士。众人的心中都是一沉,特别是大哥文世俊、二哥文世连和元娘三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进了大门,府中也有外人的护卫巡视,作为主人他们在自己的家中要绕道而行。
章文怡深深的感受到了古代阶级的划分和平民所要受到的屈辱,被刺痛的她恨恨的看着那些正在巡逻的护卫。
元娘却波澜不惊的带着妹妹们从他们身边走过,卫护们向两个唯一不怕他们的女孩致意。他们看向元娘的是敬意,看向章文怡的却是想捏捏她脸蛋的笑意。
难道到自己的目光不够凌厉么?刚才可是把春花、阿秀吓傻的目光啊,怎么会对这些家伙无效呢!章文怡郁闷的边走边想。
如果章文怡知道这些护卫都是百战之兵的话,她的想法会改变的。
文府的厅堂中在水榭浅酌的四位老人都在,主位上坐着的是那位年纪最长的老者,主人文铮只能在一旁末座相陪。
“国公能看上寒家小女这是我们的荣幸,只是我们文家不过一介商贾,怕是要辜负国公大人的错爱了。”
坐在主位年长的老人眯着眼睛看了文铮半晌,文铮自认为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然而老人给他的无形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文铮挺了挺腰,因为他觉得如果不赶紧挺一下腰再过片刻他会被老人的目光压垮。
“令爱的确非常优秀,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当然知道你的想法,这样的孩子也确实有进入后宫的实力。”
老人终于开口了,他一开口那无形的压力便告消失,文铮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但是老人的话却像亟雷一般将文铮打得焦头烂额。元娘是打算参加明年后宫选妃的,这是一个秘密,非常非常隐秘的秘密。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再没有人知道了,可是老国公又是怎么知道?
“进入后宫的孩子是因为她的优秀么?你凭什么认为令爱能够顺利的入宫?正如你所说的,你们文家不过一介商贾,就凭你们的出身,孩子进入后宫之后会怎么样呢?”
老人没有给文铮喘息的机会,而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如同炮弹一般接连砸向文铮,文铮自认为固若金汤的心理防线在老人短短的几句话下崩溃了。
汗水从文铮的额头涔涔而下,他抬起头看着老人喃喃道:“老国公,那他们为何要选中元娘?”
“那是因为她够优秀,你够自负。”老人不假思索的回答他。
文铮又问:“老国公……”想问的问题在看到谢家的当家人的时候,他问不下去了。文铮忽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老人却把他的问题说了出来:“你想问为什么要帮你。我告诉你是因为你爷爷文行忠,他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我答应过要照顾你们文家。今天我们来文府第一给你一个诚意,第二也是给你一个理由。”
文铮颓然道:“依老国公的意思该当如何?”
老国公说道:“事不宜迟,婚书、下聘的事情谢员外一力承担,我家怀玉的庚帖我已经带来了。我在楚州逗留三天,三天后我把孩子带走。”
文铮意外问道:“这么快?”
老人黯然道:“夜长梦多,此去京师路途遥远,我怕路上会出意外。”
文铮惊道:“老国公难道时局如此艰辛?”
老人看了他一眼,说道:“有些人疯狂起来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我一把老骨头无论生死都无所谓,关键是孩子不要出个三长两短。三天是我能控制的极限,过了三天我没有任何把握。很多事你看不到,所以你根本不懂。如果你愿意听我们的意见,那么我们还能护着你,否则就像你爹一样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施救。上次文家能够幸存下来纯属侥幸,你们不要期望第二次还能有这样的运气。”
文铮咬了咬牙说道:“一切但听老国公吩咐。”
老国公点了点头,说道:“很好,说明我没有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