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卫府大厅。
“可是大少爷回来了?老夫人歇的早,听说你回来了,特命老奴来替她看看。这一路舟车劳顿,你也累坏了吧,待会儿记得早早洗漱歇息。”
不紧不慢的赶了几天路,卫泽棠总算回到了卫家在丰州的祖宅,卫府的当家老夫人听说他回来了,特意命身边的亲信李嬷嬷去看看。
“夜深了,泽棠又怎敢去惊扰奶奶她老人家,嬷嬷也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李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主仆二人感情深厚,她是看着卫泽棠长大的,卫泽棠对她也比较恭敬。
李嬷嬷笑笑,“我来看看你就回去休息了,明天可别再这么打扮了,老夫人年纪大了,别再叫她生气。”
卫泽棠点头,“泽棠明白的。”
李嬷嬷走后,卫泽棠也回了自己的林语阁。
进了自己的地盘,卫泽棠周身的气场都从慵懒变成了肃杀:“把冷箫叫来,你们三个都去休息吧。”
“是。”
温弦暖瑟和凉笙俯首退下。
……
要说卫泽棠的身世,也算比较坎坷,虽然是堂堂大周名将镇北侯的独子,但在皇都的地位却很尴尬。
他的生母是来自天星国的舞姬,皇后善妒,把一批刚刚选入宫还没能见过皇上的美人统统送了出去,那位名叫阿兰的舞姬就刚好送给了镇北侯。
当时的镇北侯卫千城已经和长公主成亲快十年了,却没有一个子嗣。恰巧皇后和长公主不和,舞姬阿兰就被皇后送来膈应长公主,长公主一气之下又把她弄到后院做了下人。
后来长公主生了个女儿,却没活过三岁,当时镇北侯酒醉之后误入了阿兰的房间,毁了她的清白,这才有了卫泽棠。
长公主一边借着丧女之后伤心难过的理由引着卫千城对她怜惜愧疚,一边命令产婆去母留子。她还把刚出生的卫泽棠接到身边,当做女儿养着。
卫千城自觉在长公主丧女之时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对她如何教养卫泽棠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孩子这么小,在家里穿几年裙子也没什么,大不了过两年再让他换回男装,谁知卫泽棠的裙子一穿就是许多年。
卫泽棠七岁生辰那天,在宫里受了气回来的长公主竟然想要活活掐死他,要不是当时老夫人也在皇都,卫泽棠就活不了了。
次年,长公主又怀了个儿子,生产时还伤了身子,太医诊断她再也不能有孕时,她更加把身体健康的卫泽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几次三番派人暗杀他。
不幸的是,她的儿子因为先天不足,不到两岁的时候就夭折了。也是从那时候起,卫千城才开始派人保护卫泽棠。
卫泽棠懂事后继续穿裙子,一是为了迷惑长公主,二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只有变得强大了,世人才不敢嘲笑自己。
……
片刻后,一个和凉笙长的一模一样的少年敲门进来,单膝跪地俯首行礼:“冷箫见过主子。”
“起来吧,说说最近丰州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冷箫沉声答道:“主子从皇都出发后,长公主也以贺寿的名义派了魏长海过来。明面上他的队伍今天下午才到,但暗卫来报说他早就到了丰州地界,还暗中去找了丰州守备和侯爷之前的亲信程将军。”
卫泽棠一边写信一边听他汇报,“嗯,意料之中的事。我故意放慢行程,为的就是看她有什么动作。这次她倒是聪明,不再搞暗杀了。除了她的小动作,老夫人这边怎么样,可有不长眼的想来闹事?”
“前天,老夫人的娘家廖府来人了,还带了位表小姐来给老夫人拜寿,不过……”
卫泽棠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什么?”
冷箫把头低了下来,“听李嬷嬷透露的意思,那位廖小姐是廖府的人给主子选的妻子……”
“哼,卫千城才死了几年,他们就想拿捏起卫府来了?!不用猜我就知道又是那个女人指使的,她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听出他语气里的嘲弄与杀意,冷箫不敢吭声。
这位长公主也真是没有脑子,既然当年没敢下狠手,就该老老实实的收手过日子,时隔多年又想着作妖,当真以为自家主子还是当年那个好欺负的小孩子吗?
信写好了,卫泽棠把它用火漆封好,“快马加鞭把这封信送到皇都。”这次只要她敢出手,我就不怕让她尝尝我的手段。
冷箫接过信,表情哀怨,“又是我……主子,就不能让我在你身边多待几天吗?送信这活儿温弦他们都可以去啊,怎么每次都是我……”
卫泽棠看都不看他,“你自己去跟他们商量。”
冷箫不说话了,委屈巴巴的退下。
我要是打得过他们就好了~
没错,论功夫,凉笙的身手最厉害,论速度,温弦轻功最高,至于暖瑟……妈的,那家伙是个断袖!缠上了就躲不掉,我巴不得能离他远点!
虽然卫泽棠小时候为了活命按照长公主那个疯女人的意思天天穿裙子,长大了又被故意传出他断袖的消息,但他不是断袖啊。反而是暖瑟,十六七的美少年竟然真的好男风!
次日一早,卫泽棠换上了许多年没穿过的男装。梳了个简洁利落的男士发髻,卫泽棠对着巨大的铜镜失神。
我有多久没穿过男装了?似乎是前年给卫千城守孝的时候才换回过一个月……呵,世人皆知我是舞姬之子,穿女装,好男风,现在我已经有了能够和那个疯女人对抗的资本,我会让世人知道,看轻我的下场有多惨……
整理好情绪,卫泽棠出了院子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看着难得回来一趟的孙子,欣喜不已:“我的乖孙又长高了,看着也更英俊了,你今年都十五了,在皇都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啊?跟奶奶说说,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我也好去求皇上给你做主。”
卫泽棠走到老夫人的身边,蹲下来拉着她的手,“奶奶说什么呢,我现在还没完成游遍大周的夙愿呢,不想说亲事。再说了,就我这样的名声,皇都哪家的闺秀愿意跟我结亲啊……”
老夫人拍拍他的手,“孩子你受苦了,都是千城那个臭小子没出息,连个女人都管不住……出嫁从夫,她是公主又如何,嚣张跋扈阴险狠毒,你爹早就该休了她!”
卫泽棠知道老夫人不喜欢长公主,但皇家脸面不好打,她现在说这些气话,也是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了,偶尔还以为她的儿子还活着呢。
“再有两天奶奶就要过七十大寿了,咱们应该高高兴兴的,不提那些扫兴的事儿了。”
老夫人被哄的开心,老小孩一样笑着,“对啊,我的乖孙要给我过大寿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这厢祖孙俩一起说着话,那边李嬷嬷通报说廖家的小姐过来给姑祖母请安来了。
老夫人脸色不怎么好,“叫她回去吧,来了两天也没见她请过安,我乖孙难得回来陪我说说话,谁要浪费时间见她!”
老夫人年纪大但嗓门可不小,原本在门外等着看一看卫府未来主人的廖家母女被臊得脸蛋通红。
那廖家小姐用帕子捂着脸跑走了,廖二夫人原本还想厚着脸皮进去说几句话再走,但看到扶着剑站在门口的温弦和凉笙就熄了火,小声咕哝着追她女儿去了。
……
“有什么好嚣张的,不过就是个舞姬生的庶子!我一个嫡女肯嫁他是他的福气,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名声!再说了,侯爷的位置给不给他还要看皇上的意思呢,到现在还没被封为世子,他神气什么!”
回到西厢客房,廖小姐气急败坏的把桌上的茶壶茶碗都砸在了地上。
随后回来的廖家二夫人听到了她的话,东张西望确定周围没人才赶紧进屋关上门。
“我的小祖宗诶,你可得沉住气啊,现在还没见到那个卫泽棠呢,你怎么就在别人的地方发脾气?!别忘了出来的时候你大伯怎么说的!要是你不能当上卫府的女主人,我们娘俩就都没有活路了……”
廖小姐也害怕了,但还是嘴硬:“他这么想要当卫府的主人,怎么不让她女儿来?还不是趁我爹病了欺负我们!”
廖二夫人擦擦眼泪,“谁让你爹不是长子呢。”
廖小姐坐在床边不说话,廖二夫人还要劝她:“你呀,不管现在有什么委屈都要忍住,要是真能成功嫁到卫府,你大伯的命令我们就不用听了,他想抢卫府?那还得看我们同不同意。”
“我还是不明白,他想抢卫府为什么还要我嫁给卫泽棠?”
“他是盘算着把你嫁入卫府后就让卫泽棠意外身亡,然后把他的小孙子过继给你,这样一来,卫府的东西就都是他的了。”
“那我不是就要当寡妇了?!”
“现在说这些还早,如果你能嫁进卫家,我们完全可以不听他的,你做了卫府的女主人,还用怕他?”
这边母女俩异想天开的说着“悄悄话”,房顶上的暖瑟听的直咧嘴:这俩人是脑子有问题吗?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的样子,还嫁进卫府当家做主?
暖瑟一跃下了房顶,然后摇着头念念有词:“以前只听过做白日梦的,这次倒是真的见到睁着眼就开始说梦话的了。这些梦话可不能回给主子听,不然他一准儿恶心的吃不下饭。”
……
两天后,卫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到了。
长公主再和老夫人不对付,也象征性的派了人送来贺礼。
卫家在丰州扎根已久,就算没了卫千城这个曾经威震一时的镇北侯,丰州的乡绅权贵也不敢怠慢了老夫人的寿诞,纷纷带着贺礼去了卫府。
卫泽棠本人很少来丰州,但他的大名早就传遍了大周——什么爱做女儿家的打扮,喜好清秀俊美的少年,这些消息屡见不鲜。
乍然见到一个身穿锦袍玉带的高挑少年站在堂前招呼贵客,众宾客还很好奇他是哪家的公子,气度如此不凡~
听到他自报家门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就是传说中擦脂抹粉的断袖?
寿宴开始不多时,连远在皇都的皇上竟也派人来了卫府,当众宣读了圣旨。
大意就是卫家的公子聪明过人深得朕心,所以趁着老夫人过寿,我赐封他为安平侯,来个双喜临门。最后就是封地几许,赏赐多少之类的。
圣旨一出,不止丰州,整个大周都震惊了。
要知道,自古以来加官进爵是要累积功劳的,而爵位袭承正好相反,没有为国家做什么贡献的,靠传承得来的皇权富贵向来是每传一代降一级的。
百姓们很疑惑,像卫泽棠这样“臭名远扬”的人能有什么功劳?
卫泽棠有功劳吗?
没有吧……
大多数人猜测皇上给他爵位是想要补偿他,毕竟长公主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从没有认真处理过。
不管别人怎么想,皇上是真的想要得到卫泽棠这个人才。这次他献上来的东西太让他心动了,所以他一定要拉拢到他。
得到卫泽棠被皇上看重的消息,每个和他认识的人反应都不相同:长公主气的卧床不起;丰州守备悄悄退还了魏长海送的礼物;程将军直接把东西带到了卫泽棠的面前;老夫人娘家来的母女俩死皮赖脸的留在卫府不走;丰州的乡绅权贵隔三差五的送来拜帖;甚至还有人送了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过来……
总之,接下来一段时间,卫泽棠的名字再次成了大周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