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的日子难熬,猫儿深切认识到“穷”之一字的内涵,那要赚银子的心思自秋雨纷纷便没有消停过。
她身边多了两个人手,没理由比她一个人时过的惨。
猫儿问春杏:“在废殿里这些日子,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此时未时已过,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春杏腹中嘶鸣一声,苦着脸道:“饿,吃不饱饭。”
吴公公虽每日打发人为猫儿送来了饭菜,然一个人的分量四个人分着吃,谁都吃不饱。
猫儿的腹中跟着起了一声嘶鸣,抓起一把珍珠塞给春杏:“走,跟着本仙姑出一回力,赏你大鸡腿吃。”
她今日要登一回门的,是宫里的膳房。
掖庭膳房,她已同主管太监结下了梁子。
御膳房倒是没惹过人,可她也不够分量去一回。
受宠的各宫娘娘各有小厨房,她更不敢凑上去。
想来想去,也只有守城墙的侍卫膳房,她能钻点空子,寻摸一回生油回来。
生油除了用于餐食,是将花瓣浸出颜色不可或缺之物。
如若有桂花油自然更好,然而现下,能寻来生油已是不易了。
雨丝儿滴答,猫儿从柜中翻出来一把断了两根骨架的油纸伞,豪气的递给春杏:“给本仙姑撑着,若淋湿了我,气势上可就弱了一头。”
春杏接过伞,一边琢磨着如何将一把破伞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一边护着吊着膀子的猫儿,两人雄赳赳气昂昂,输人不输阵的去了。
靠近西华门的侍卫膳房,离掖庭宫最近。
两人行了一刻钟,便瞅见炊烟袅袅,膳房门前,厨子们进进出出,已然开始预备侍卫们的晌午饭。
猫儿挺了挺腰板,高扬着脑袋,转头问春杏:“你看我拽不拽?”
春杏捧场道:“拽,拽的像二五八万。”
猫儿一挥手:“走!”
侍卫营膳房人影憧憧,厨子们一边忙手上的活计,一边竖着耳朵听管事太监训话。
守着膳堂门的小太监见进来两位宫娥,立刻起身赶人:“出去出去出去,这不是后宫膳堂,哪里能随意进。侍卫们中了毒,你们九族的脑袋都不够砍!”
猫儿一横眉,昂首挺胸站着不动。
春杏立刻上前一步,用鼻孔瞧着小太监:“大胆,不看看我们的身份!”
小太监凑上来,咧了咧嘴角:“你们是何方神圣?”
春杏却冷哼一声:“你这小太监,不够格知道。”
小太监见两人不像善茬,其中一位虽吊着个膀子,却是一副不怕死的模样,立刻回头一喊:“公公,有人闹事!”
这四周都是侍卫,谁敢来侍卫膳房闹事?管事太监在后厨不急不忙训完话,踱着方步出来,眯着眼睛瞧向来者,登时一声冷笑。
这是个什么人物啊?没见过!
猫儿昂首上前,理直气壮的张了大嘴:“十斤生油、八根鸡腿、一袋糯米、一袋棒子面……”
管事太监慢悠悠上前,扯着猫儿衣袖到了门外,指向一条宫道:
“姑娘往南走,遇见金水河就上金水桥,下了桥出午门,午门过去是泰安门,出了泰安门上一辆马车,一路到城西市场。那里莫说十斤八斤油,便是千百斤,但凡你运的走,要多少有多少。”
讽刺人?
猫儿一甩衣袖,春杏立刻指着那管事太监破口大骂:
“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姑姑是谁!知道皇后娘娘怎么醒来的吗?知道李小姐在地府玩了几日吗?我们胡姑姑,正儿八经阎罗王的亲妹子!”
管事太监一愣,将猫儿上下打量。
那位据说能镇魂的宫娥,听说过,可没见过。
再说,便是知道,又能如何?宫里初一、十五祭祀招待神婆的膳房,可不在他这边。
春杏见她一席话说出去,管事太监连眼睛都未眨一眼,不由凑到猫儿耳畔咬耳朵:“姑姑,怎么办?”
猫儿单手叉腰,亲自上前,一拍桌面:“怎么着?我阿哥名头不好使?信不信今儿晚上就让他会会你?”
此时一位黑甲侍卫迈进门槛,准备随意填填肚子再换防。
听闻门边的两位宫娥之声,再瞧见吊着膀子的猫儿,他立时一愣,转头便拉了管事太监在一旁咬耳朵:
“老太监端的眼瞎。那姑娘可是五殿下放在心上的人,她要什么,你麻溜的给她。你惹恼了她,便是惹恼了五殿下。什么后果,你自己去想。”
太监打了个寒战,又有些将信将疑,反手拉着侍卫悄声道:“这般大的事,咱家怎会不知?”
侍卫恨铁不成钢:
“五六日前,五皇子的人闹哄哄抬着东西送去给那姑娘,你竟不知?
我们在城墙上可看的清清楚楚。这姑娘,是被五皇子从马车里抱出来的。赏赐之物,是五皇子的人亲自抬着的。
你若连这些关键事都不知,你还在宫里混个什么?快快挪了地儿,将管事的位子让出去。”
太监抹了抹冷汗,等转了身,他对着猫儿换上了笑脸,殷勤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他也不敢声张,自己寻了瓷罐、瓷盆,亲自去库里倒了油,扛了糯米和棒子面,又用麻布裹了鸡腿,送到猫儿面前:
“侍卫膳房吃饭的人多,少了这点子东西,根本瞧不出来。姑姑平日想吃什么,但请来拿,千万莫客气。”
春杏立刻上前,展示了一回“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气魄,将一应之物又背又扛又抱,不留下一点儿渣。
猫儿甩出去两粒大珍珠,倨傲中带了亲切:
“赏你的,安心拿着。我阿哥说他喜欢你,改日亲自来拜会。告辞,莫送。”
阎王爷的脸面值这么大用,猫儿未曾预料到。
打铁趁热,等她和春杏从侍卫膳房搬回去生油等物,第二日便去了一趟尚衣局,搬回去几斤棉花和几尺头绸布。
又顺路去了尙衣局下属的尚妆司,拣了若干破碎眉黛饼块,搬走几罐放陈了的桂花油。
等到了日头略略晴好,百花舒展,趁着花匠们要出动打理花卉,她还同春杏拿了布袋,围着宫里各园子转悠了一圈,将花匠剪下来的鲜花装了大半包。
在她自以为仗了阎王爷的势,将一应材料准备好,美滋滋的开始熬制口红时,宫里渐渐起了一股流言。
那流言说的仿似是这宫里的某位皇子,对某位宫娥上了心,竭尽所能要讨好美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