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断崖之外，仰望是飘雪微黯的星空，俯瞰是穷尽目光的树林。
晕开的夜色中，有什么鸟在扑扇着翅膀，隐隐约约听得很不真切。
“我再确认一遍，我们今天干了什么？”
崖旁的一辆越野车内，李明熙抓着白河“串口供”。
“今天有个小少爷救了我一命，让我带他去废土上看了点好玩的地方。”
“我们往哪里走的？”
“从三号门出城，一路向西。”
“我们看到了什么？”
“三只眼睛的变异狼，保镖把那头狼打死之后烤熟了给少爷吃，还分给我一半。”
“你还记得我怎么评价那头狼的吗？”
“很模糊，记不起来。”
“很好！接下来就是报酬问题。”
越野车的前座，一个黑衣墨镜的壮汉正数着钱。
白河偷瞄了一眼大汉手里的钱，这一看就把他眼镜都看直了。
“钱倒是......那个，李氏下面有没有什么需要干体力活的岗位啊？您今天也看见了，我力气可大，绝对不会让李氏吃亏！”
车前座数着钱的壮汉愣了愣，扭头看向李明熙。
你是老大，你决定。
李明熙也转头望向壮汉，沉吟了两秒。
“给他记一下，钱不用给了。”言罢，伸出手，与白河的手握住摇了两下，“合作愉快！”
白河这时心花怒放，鬼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副嘴脸：“多谢少爷提拔，多谢少爷提拔！”
“好了，回城吧。”
......
城门口，小雪飘落。
人们围在一起，拍手叫好。
人群中间，传出了美妙的歌声。
“太阳慢慢向西沉，乌鸦回家一群群。”
“星星眨着小眼睛，闪闪烁烁到天明。”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人群中间，是一位一展歌喉的姑娘。
这姑娘戴着厚重的眼镜，衣着单薄破旧。虽然嗓音不怎么样，唱出的歌曲倒是新奇精妙。
她就是白慧，收养了白河的姐姐。
一曲罢了，听客门纷纷往白慧身前的破碗里投了几个硬币。
收好碗里的硬币，白慧转身钻入了人群。
319号城的经济还算繁荣，跑商的人都在这个点回城。眼看着白河还没来城门口汇合，白慧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于是干脆摆了个摊子卖艺。
其实白慧只会这一首歌，她已经在这里唱了将近半个钟头，来听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其中也不乏因为自己废土人的身份而吐出污言秽语的，都被白慧无视了。
她也是最近才发现，城里人很喜欢这首歌。但是卖艺还是要节制，流传得广了，自己就没市场了。
城门口，白河扫视一周，就瞥见了那个在四处张望的身影。
快步跑到白慧身旁，白河的脸上带着兴奋。
“姐，没等多久吧。”
白慧用一种不善的目光审视着白河：“黑吃黑了？”
白河被这么一问，像是被抓住了狐狸尾巴：“也就......两次。”
“抢了多少钱？”
“两三百吧......后来一次强的钱全赔给酒馆老板了。”
“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白慧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压低声音凑到白河耳边，“事情要做就做绝，把他们衣服也扒了！他们衣服保暖，还漂亮，卖得也贵！”
“这......”
白河笑了，白慧也笑了。
“姐，其实我今天赚大了！我第二次黑吃黑不是被一群人找上麻烦了吗？然后......”
“所以呢，明天开始，我就是李氏手下有圣城居民编制的劳工了！”
白慧伸出手揉了揉白河那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是嘛？劳工比打猎强。稳定，还安全！重要的是有城里人的编制，可以拿到和别人一样的工资。”
这两个穿得很寒碜的废土人冒着小雪穿过了城门，走向不远处的集镇——他们的家。
白慧左右张望几下，从怀里像宝贝似的掏出一本书：“我今天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本没人要的书，你快拿着，以后有空的时候就看看！”
白河接过书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小学三年级语文教材”的字样。
“姐，我只看过一年级的书啊......”
“那也得看，多读读书有好处的。这样以后你做工，才能知道怎么和城里人交流。”
“这......还是你想得周到，催眠的东西都给我准备好了。”
白河的爷爷是个废土上少有的文化人。姐姐是爷爷教出来的，也算半个文化人。
就是在这样文化人的熏陶下，结合了白河自身的天赋异禀和周遭险恶的环境、人心，提前催熟了白河的思想。
姐姐白慧是个奇葩，小时候她带着白河认那些废土人一辈子不怎么用得到的字，现在她让白河读一些没用的书。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白河展现出了他的异常。
姐姐教的算术和文字，他一看就会。张猎户教的狩猎技巧，他练两下就能大致上手。
更令人惊悚的是，在白河儿时恶作剧的那段时日里，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控制入微的微表情管理，获得了一张掌控自如、毫无破绽的影帝脸。
他的身体素质也堪称恐怖。力气大、反应快也就算了，连伤口愈合都比正常人快一截。只要吃得好，骨折之后第三天，满地蹦跶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为什么是“吃好”而不是“吃饱”？不存在的，这孩子的胃就像个无底洞。饭量比别人大，饿得更比别人快。可以说，白河的人生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饥饿中度过，如今已经习惯。
转眼已经到了集镇。
集镇里的大多数人过得很麻木，但是也有几个富裕人家，在新春到来之际给家里添上了淡淡的年味。
村头有一个杂货铺，杂货铺里的躺椅上躺着一个老人。
老人把手伸出窗外，招呼两下。
这位是杂货铺王大爷。虽然年迈，但身上藏着手枪，集镇里的其他人都不敢招惹。
白河与白慧进了杂货铺，也不和大爷多交流，自发地就开始拿起账本盘点货物。
在白河两人最窘迫的时候，王大爷会让白河与白慧两个人去他那里理货。
一周一次，一次十元。这在那个时候，算得上是救命钱。
悉悉索索，白河率先对完了帐，照例在大爷那边拿了十块钱纸币。
这个活，王大爷断然不敢交给别人。穷山恶水出刁民，别的废土人来理货，铁定得偷东西，但是白老头的孙女不一样。
“外面的橘子树长大了，”付钱的时候，王大爷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明年就能有橘子吃喽。”
“橘子又吃不饱。”白河的回答很现实。
“王大爷，我跟你说，我今天找到城里人干的工作了。以后我就是拿着城里人工资的劳工！如果有机会，我还能晋升，做富家少爷的保镖！”
大爷点点头，笑道：“哈哈，挺好的，挺好的。”
“大爷，我这边也好了。”白慧从仓库中走出，收下大爷的票子，“我们先走了啊。”
白河两个人离开了杂货铺，出门往河边走去。
白河跟白慧的家，也就是当初白老头的家就在河边。
白老头和白慧当初捡到白河的时候，白老头就是指着家门前的一条河，说：“这孩子就叫白河了。”
“砰——”
一声轰响，打破了雪夜的沉寂。
“什么情况？”白河本能地护在白慧身前。
“有人开枪？”白慧狐疑道。
......
与此同时，集镇中心。
镇上的人围聚于此。
人群中心，站着一个身穿士兵的制式战斗服，拿着把步枪，头上长着犄角的怪人。
这个男的怎么头上长角？从来没见过这种家伙啊。
这些疑惑，在犄角怪人单手把一个偷偷议论的人扔出几米远之后，转变为了恐惧。
“很好，集镇上的人都到了吗？”
“我只说一遍，我现在要找个小孩。如果没人招，我就杀一个人再问。再没人招，就再杀一个人。”
“如果你们一个人都不招，我就把你们镇子上的人全部杀光。或者，你们也可以把镇子上所有小孩都让我带走。”
“现在，告诉我，谁是白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