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他也不清楚。
路青染走后，他走过很多地方，重复着路青染那段时间，只存在于书简上的生活。
如她一般，品尝着各地的美酒。
仿佛，她从未离开。
最后，回到了朝歌。
摘星楼只剩下断壁残垣。
姬发有时候会来这里。
他到的时候，姬发也在。
那个当初在王宫前号啕大哭寻求生路的少年，如今已经是天子，十分有威仪，因为他不爱笑。
平淡的打了招呼。
甚至，好心情的一起坐下，喝了一顿酒，谈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帝辛把从未离身的东西交给了他，让他保管。
那是两枚穗子。
颜色有些发旧。
穿着两枚玉佩。
成色不突出的那一枚，十分光滑。
似乎主人常常抚摸。
姬发问清了东西的来历，疑惑过，为什么交给他，像帝辛那么小气的人，不应该啊。
后来，摘星楼的断臂残垣也没了，那里又起了一场大火，听说，是被雷劈的。
烧了很长时间，姬发过去之后，看到了火海里的帝辛，墨色的王袍燃着鲜艳的红。
一如当初那个人，在漫天的大火之中，没有任何声响，身影消失。
最后，姬发帮他收了尸，他比路青染更惨一点，尸体几乎没剩下什么了。
也是自那一日起，他把悄悄挂在身上的穗子取了下来，放在了盒子里，成为了他一直束之高阁的东西。
不知道处于私心还是什么，姬发把帝辛跟路青染葬在了同一座山上，却没有葬在一起。
所以，他不知道，其中一座坟墓已经空空如也。
帝辛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醒来，在周国的王宫里。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阳光照在他身上，火辣辣的疼，他又躲回了宫殿里。
他只能躲在阴凉处，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不能触碰实物，不能和人交谈。
昔日天下最尊贵的帝王，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很长时间，帝辛都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他本来，想着转生的。
然后，去找那个人。
他会记得，她的腕上有一串鲜艳的红铃。
他会记得，她最爱饮酒。
他不想相遇的时候，是以他这样的状态。
因为，人鬼殊途。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处于低迷期。
直到看见姬发打开那个盒子，他很诧异。
那是两枚穗子。
颜色有些发旧。
穿着两枚玉佩。
下面铺着丝娟。
被擦拭的很干净。
帝辛明白那样的眼神。
果然，他的青染就是招人喜欢，这个人，此时应当后悔万分吧。
就如同自己一样。
可是，他这么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
好烦啊。
虽然，东西是他交出去的。
但是，他没让他看着。
得想办法拿走。
办法是在姬发死的那一年想到的。
姬发死的时候，帝辛就在旁边，对方好像能看见他，帝辛打了个招呼。
至于为什么在这里，好像姬发死的时候呆在旁边，他的力量就会增长。
对此，帝辛觉得。
他，应该没有那么恨姬发吧。
他一死，自己高兴的，力量都增长的快了。
之后，姬发的儿子继位了，竟然想把他的玉佩赐给别人，帝辛出奇的愤怒，在其他人的手碰到那个精美盒子的一瞬间，他突然就能碰到了。
但是，也仅仅只能碰到那两枚玉佩。
欣喜万分的把东西重新挂在了自己身上。
帝辛离开了王宫。
开始找人。
一开始，不能碰到东西，不能在阳光下行走。
后来，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时候，就可以了。
他发现，越是位高权重的人死的时候，他的力量就增长的越快。
尤其是帝王的。
但他要找人，不能经常回去。
于是，他荤素不忌。
不管什么样的，他都吸收。
走过一处又一处，他连一个相似的人都没有见过。
不能这么漫无目的的找下去。
他记得，那个人是惯爱喝酒的。
所以，哪里的酒好喝，他就去哪里。
来到镐京，姬宫涅是第一个能看到他的人。
这孩子他挺喜欢，所以，陪了他两年，莫名其妙的留了下来。
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镐京的酒，着实不错。
姬宫涅坐上王位之后，知道他在找人，便让各地进献美人，可没有一个是她。
现在想想，幸好那时，留了下来。
那一日，她穿着普通的衣衫，站在阳光下面，只一眼，他漂泊了多年孤寂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双眼睛，如同多年前一样。
满是鲜活的流年。
只消一眼，便让人忍不住沉溺。
“青染。”
他忍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
可是她好像不记得自己了。
满眼的陌生。
帝辛不知道该悲伤，还是该庆幸。
他希望两人能重逢，又怕对方质问自己，为什么，在火海里没有见到你。
她也是灵魂的模样，但是，她不是鬼，一身的灵气，遮也遮不住。她在的地方，植物总是特别茂密，动物会聚集起来，就连人都很少生病。
不像他。
她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约定白头的夫妻。
至死不渝的恋人。
情投意合的朋友。
惺惺相惜的同门。
他最终哪一个都没说。
我欠你一条命。
不该和你分开走。
可她似乎不信。
真是傻姑娘。
她请他喝酒，充满灵气的酒液灌在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
灵气。
鬼气。
不相容。
如她。
如他。
不相同。
幸好，她一无所觉。
一直缠着她，怕她离开，一直忍着身上的疼痛，直到支撑不住。
褒姒的怀孕给了他很好的理由。
躲起来，修养好，去找她。
帝辛是这么想的。
可是，她突然到来，看到了他极尽全力掩藏的一面。
鬼气森森，无边阴沉。
不是不奇怪，她为何在此。
不是不喜悦，她能够在此。
可为什么是在这种时候。
于是，话到口，就变了味道。
果然，他最怕的，一直都是一件事。
最怕，与你相隔两端。
最望，与你相守一处。
想找你，想见你，喜欢你。
他也想说出口，却诸多顾虑。
看到她的委屈，心里很痛，可还没等到那痛蔓延开，就被金色的阳光驱逐，涓滴不剩，只余欢喜。
怎么可能不喜欢。
“喜欢。”
至死不休。
“喜欢。”
生生世世。
“喜欢。”
青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