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拂过窗棂,将薄薄的窗纸吹的窸窣作响,细细体会,似乎有了朔风之感。
秦夜坐在狭小的房间,端着碗筷,默默的吃着盘子里有些变了味道的菜肴。
他这个从出生开始就被别人视为一辈子穷苦命的孩子,吃剩菜剩饭乃是稀疏平常。
他咽下口中米饭,认真打量屋子的每一处角落。
从前来找林沐,很少进家里坐坐,除非盛情难却,才会进来吃上一口热乎饭。
这间灰黑阴暗的屋子虽是不大,可四周摆放的东西倒是井然有序。哪怕草屋如此破旧,也没有发现太多灰尘。
屋子里有一张木床和一套桌椅,木桌倒是结实,可这凳子却是由几根木棍、木板拼凑而成。
秦夜瞥了一眼木床下面,堆放整齐的瓷瓶中间,同样留有一张纸条。
他放下碗筷,走到床边捡起有些褶皱的纸条,正要起身,便看见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从一个瓷瓶中爬了出来,随后跑到一处角落,销声匿迹。
秦夜坐回桌前,摊开纸条,见林沐所留话语,不由得笑了起来。
“秦夜,这些瓷瓶是我近几天在外面捡回来的,有时间帮我卖了,钱也帮我存着,我知道你这个富家少爷绝对瞧不上那几枚铜板。”
床下这些堆放整齐的瓷瓶本是林沐留着卖钱的,可还没等卖便离开了这里。这些瓷瓶看起来虽不起眼,但若变卖,绝对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足够维持普通人家几天的开销。
秦夜将两张纸条折叠在一起,揣进怀里。
先前从瓷瓶中爬出来的蜘蛛丝毫不闲,它跑到墙角洞口处结了一张大大的蛛网。
要说这里,可是它的风水宝地,小小的洞口没事就会钻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虫子,可谓大饱口福。
它趴在蛛网上一动不动,观望着洞口,虎视眈眈。过了一会儿,突然出现一丝异动,随后一个灰不溜秋的老鼠,从里面冲了出来。
只见极有韧性的蛛丝应声崩断,蜘蛛也掉在地上,它看着比自己大上好几倍的老鼠,急忙爬到角落里,另寻时机。
灰不溜秋的老鼠在房间里不停跑窜,将床下的瓷瓶纷纷撞倒,打碎了几只。过了许久,它也没能在这屋子里找到一点吃食,只好循着香味在少年脚下徘徊。
“吱吱。”
它望着少年,叫声多少有些凄惨。
秦夜见老鼠瞪着小眼睛看向自己,便夹起盘中没剩下多少的肉片,扔在地上。
上一秒还可怜巴巴等在一旁的老鼠,下一秒变的活力满满。它拽着肉片就往外跑,可刚刚出门,就被一掠而过的橘猫给叼走了。
体型肥胖的橘猫叼着不断挣扎的老鼠,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看似笨拙的它熟练的跳上院墙,几次反复便跃上了房顶。
秦夜走出门,看着坐在屋顶的肥猫,笑道:“你这傻坨坨,我刚喂完它,你便下口了。”
只见肥粗扁胖的橘猫,回头望向少年,它扭着圆滚滚的屁股,两侧胡须不停抖动着。
秦夜摇头笑道:“今日我可没时间理会你,快点走吧,过些时日我再来看你。”
肥猫似乎听懂了少年的话,它叼着老鼠身形灵活的在房顶上穿梭,很快便没了踪影。
这只体型肥大的橘猫乃是林沐邻居家所养,几年前,其儿子外出游历,怕家中父母无聊,便买来一只猫陪伴年迈双亲。
原本它的生活很是幸福,家中虽是清苦,可老两口哪怕自己少吃些也会留下点吃食喂给它。然而自两年前开始,一切都变了。
老两口外出游历的儿子,好似走了狗屎运一般,从一个众人唾弃的地痞流氓,摇身一变,成了富甲一方的老板。他回到家将年迈双亲接走,却嫌橘猫碍事,将其扔在这里。
从此,这只橘猫日夜守在老宅子里,不吃不喝的等待主人出现。若不是林沐顽皮,有事无事便会翻墙上房,在僻静小巷里四处玩耍,绝不会发现这只生命垂危的小猫。
秦夜清楚记得,刚刚见到它的时候,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要不是他们寻来一些剩菜剩饭,恐怕它早就饿死了。
在此之后,林沐说此猫无名,见其蜷缩起来像是……,便起名坨坨。虽然他万分反对,但林沐执意而为,也就只好如此了。
自此以后,两人有事无事都会来这间老宅子寻它,足有一年之久。最终,无依无靠的橘猫渐渐对二人产生了依赖,随他们跑东跑西,直至傍晚时分才会回家。
如今这只猫除了少部分人家以外,成了各家的常客。不论跑到哪里,都会有人喂它一些肉啊,菜啊,什么的,要不然也不会长的如此肥硕。
秦夜返回屋中,拾起碗筷刷洗一番,随后在破旧青衫上擦干了手,摇头道:“你这回走了,家中无人看管,坨坨也无人陪伴。看来我没事便要来替你打扫打扫屋子,与它作伴咯。”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心情有些压抑,虽不知少年能否回到这个没什么趣味的小镇,但终归还留有一丝念想。
他默默关上门窗,插上房门从一旁院墙跳了出去,踩着泥泞小路,快步离开。
来时空无一人的窄巷,如今已有一些老人搬着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闲聊,看着过往行人评头论足,这种行为似乎已经成为了小镇的一种‘传统’。
秦夜在两个凑在一起聊天的老人之间走过,还未走远,就听见两个老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他一时有些好奇,渺小神识向外拓出,范围不大,刚好可以听清两人交谈。
一个声音略沉的老者开口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孩子应该是秦言溯的儿子吧?”
身边老妇人说道:“可不是吗,据说前几日病重的秦家主容光焕发,重新执掌家族,这被忽视的小孙子又被重视起来咯。”
老者清了清嗓子,轻哼道:“我看未必,你见他那副模样,哪里像个少爷?穿成这样出来,还不是给秦家丢人?”
老妇人指着老者道:“你这人,口不留德,无儿无女怨不得别人。”
秦夜收回神识,无奈的叹了口气。难道只有衣着鲜亮才能体现出大家风范?这只能说有些人的看法与内心想法,着实令人捉摸不透,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病态。
他脚下步伐不自觉加快几分,身影很快消失在小巷之中。
“喵!”
两个年龄加在一起早已过百的老者还在拉闲散闷,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只见一个圆圆滚滚的黑影从天而降,刚好落在老者头上。名为坨坨的肥猫使出一套疯猫撕咬,几声惨叫过后,它闪身逃走,眨眼间没了影踪。
“诶呦。”老者摸着肥猫在头上留下的几条血痕,怒火蹭的一下窜了上来,他指着黑影离去的方向,大吼道:“你这死肥猫,再让我看见准给你炖了吃肉!”
“喵。”
叫声再起,老者吓得急忙捂住脑袋,缩了缩脖子。
坐在一旁的老妇人见其模样,咧着满口没剩几颗牙的嘴,笑道:“看你吓的,这回是我家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