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日,卢平率领士兵在二沙岛河道最窄处搭建起两座两百多米长的浮桥,这里距离广州东城墙大约三公里,五千西班牙士兵从珠江南岸迅速转移至北岸,随即往西推进至广州城下一千五百米,卢平下令在此处构筑炮兵阵地。
广州自古便是大城,城墙高达七米,宽六米。西城墙为了防御来自西山的炮击,墙内甚至镶嵌有一层铁皮。
炮兵将军正忙着指挥手下挖掘制退沟,架设炮兵阵地,卢平望着高耸的城墙,转头问他,“你手里最大的炮是什么?”
“长官,是五门十二磅加农炮。”
“太小了……”卢平抠了抠脑门,“传令兵!去弗拉门萨号找司令官,让他把船开进二沙岛的涌道里来,我们需要重炮!”
此时,谢菲尔德的舰队已经离开了广州港,他并没有选择轰击广州的南城墙,因为南城作为广州的重点防御地带,修建有两层防御体系,外城墙距离江岸只有两百米,再往里走三百米还有一层内城墙,所以南城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主攻方向。
谢菲尔德将舰队停泊在广州城东壕口的外江面,这里是珠江的一个宽阔水域,同时也是一个客运水陆码头,他下令舰队击沉码头中停泊的船只,他知道,这些小船虽然装不了几个人,也载不了大炮,但是装几百斤火药硝石还是没问题的,稍加改装就能变成纵火船,所以他必须防患于未然。
6日的下午,谢菲尔德命令艾斯米兰达号和圣约翰洗礼者号两艘五百吨盖伦船带领五艘武装商船驶进了二沙岛涌道,这条涌道由于二沙岛的切割,向东北延伸出去一部分,给战舰提供了轰击东城墙的绝佳角度。
七艘战舰上炮声骤起,十几枚二十四磅重的炮弹狠狠砸在了广州的东城墙上,砖石碎屑横飞,东城下本来是一处市集,此时早已空无一人,散落的城砖砸进沿街的屋堂内,惊起一阵尘土。
都指挥使宋养醇此时正在东城墙上,早上他听闻西班牙军队从东面渡江之后,就立刻赶到了东城大营,坐镇此地。
“还击啊,咱们的大炮呢?怎么不开炮?!”宋养醇来回左右张望着,这城墙上明明齐齐排列这一溜的大炮,怎么就没个动静呢。
“都帅,咱们的炮小,打不过去啊。”
宋养醇快步走到一门大炮前,发现这是一门青铜铸造的弗朗机炮,这种老旧大炮的射程撑死了就一里多,再往前看去,这城墙上几十门大炮,却全是这般货色。正在他愁眉苦脸间,西班牙舰队的第二轮炮击又来了。
“都帅!扶好!”
仿佛地震一般,城墙吸收了炮弹巨大的冲击力,炮弹的动能像地震波一样顺着墙体扩散至整面城墙,站在墙上的人一阵东倒西歪。
“难道咱们就这样站着挨打?”宋养醇从地上爬起来,趴到女墙上,望着远处江面上那几艘西班牙战舰咬牙切齿。
“都帅,要不偷偷遣人去佛山,让炮厂给咱们送几门大炮过来?”
佛山镇就在广州城西面,距离只有四十里,就是一天的路程,但是,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从佛山到广州必须要渡过珠江。
“不行!贼船在珠江上四处游弋,运载大炮的船太容易被发现了。”宋养醇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大炮没了事小,万一被贼军缴获,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都帅,我倒有一计。”
“快说!”
“都帅,不如遣信与佛山徐钦差,让其征募一支义勇,携带巨炮从南边海珠的丫髻沙渡江,然后再北上洲头咀,从南岸轰击贼军陆师水师。”
“可这样一来,贼军若掉头南下,奔着徐钦差的炮军去了,他怎么办?他那点兵马如何挡得住?”
“都帅!这不是正中咱们下怀么?贼军若南下,我军自可以从城内杀出,趁其半渡之时骤然一击!”
宋养醇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虽然是这广东的都指挥使,但是在明末这年头,真正打仗的都是总兵官,他这个名头虽然亮,号称总管一省军务,但是由于五军都督府的废弛,连带着它下面的都指挥使、指挥使都成了路边货,他见着总兵还得行上官礼,老老实实给人家抱拳作揖。作为世袭的朝廷万户,沦落到这种地步,自然也不可能去钻研什么兵法,混日子就完事儿了,反正打仗也轮不上他们。
“妙计!我这就修书一封,命人速速递给徐钦差!”
当天夜里,趁着夜色,宋养醇的使者从西城潜出,悄悄渡过珠江,拍马赶往佛山镇。7日一早,徐光启便收到了宋养醇的求救信。
佛山炮厂此时大门紧闭,非常时期,任何人出入都要严加盘查。佛山原本只是一座村落,后来立镇也不是朝廷立的,而是市集多了起来之后自发形成的一座商业城镇,里面并没有官府,更别说什么城墙了,在行政上,佛山只是广州下面的一个村而已。也幸好西班牙人并不了解这些,从香山县北上后直直就往广州去了,让佛山免遭兵灾。
徐光启拿着宋养醇的信,来回在客厅里踱步,“银子,厂里倒还有一些,年初兵部发下来的造办钱款还有剩余,但是要募兵却不是什么容易事,佛山这地方,商人多,农民少,缺乏兵源,而且,军粮也成问题,现在镇上的粮号已经关门歇业了,本官根本找不到地方筹措军粮。”
“这……还请钦差老爷再想想办法,广州城里数十万百姓可都指望着您呢!”
徐光启考虑再三,还是摇头,“没人,没粮,本官就算有心,却也无力呀……”
“老师!”孙元化踌躇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让我带四门大炮去吧,给我一百人就够了!”
“胡闹!”徐光启猛地一拍桌子,“对面洋人有四百门大炮,你这四门大炮能干什么?!你去就是白白搭上性命!”
“老师!”孙元化突然跪倒在徐光启面前,“城危民亡、烽火狼藉,学生自知力薄,但既然身披朝服,受领俸禄,那就必须为民请缨,解民倒悬,决不能坐视不管!”
徐光启看着大义凛然的孙元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你就那么不怕死?”
“当年萨尔浒兵败,老师也曾向朝廷请缨,要亲赴辽东备战,老师既然不怕死,那学生也不怕!”
徐光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呀……真真是我的好学生……”他终究是被孙元化给说服了,“记着,不要蛮干,找准时机,打蛇七寸。”
孙元化一听徐光启同意了,赶紧磕头,“学生谨遵师命!”
7日傍晚,徐光启遣孙元化率领百余人,携带四门四号克努伯大炮(24磅炮)悄悄离开佛山,向东赶往丫髻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