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7年三月,在大海上漂泊了大半年的三艘商船终于陆续抵达了欧洲,他们幸运地躲过了沿途的风暴、海盗、疾病,满载着香料、丝绸、瓷器驶入了阿姆斯特丹、里斯本以及朴茨茅斯的港口,一同带来的还有关于那个遥远东方帝国对欧洲的亲切“问候”。
大明帝国对尼德兰与西班牙同时宣战的消息仿佛瘟疫一般,从欧洲的三个角落迅速传遍了各地王公贵族的宫廷,酒馆中的水手们不厌其烦地诉说着那个遥远帝国的繁荣与伟大,好奇的小工坊主则到处打听中国人喜欢什么样的商品,从玻璃到奴隶,他们都能提供。
尼德兰首都海牙,联省议会厅里座无虚席,二百多名议员竟然没有一个人请假,这是继奥兰治亲王宣布独立之后少有的盛况。
“东印度公司在玩火!他们就是想把联省拖入到自己的扩张野心当中!”
“卡朋蒂埃的做法虽然有待商榷,但是垄断日本与中国的贸易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想法,这对尼德兰并没有坏处。”
“可代价呢?丹麦国王已经向我们发出召集令,德意志东北马上就要变成战场,我们拿什么去和中国打仗?”
“我们可以只派遣海军。”
“上帝啊,尼德兰现在只剩海军了,你竟然还想让我们的水手到遥远的东方去,为了殖民地的野心而牺牲吗?”
大议长站在主席台上,使劲敲了敲手锤,“安静一下,先生们,收敛一下你们激动的情绪。”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尼德兰现在正面临多方威胁,我认为现在对中国开战并不是合适的时机,东印度公司选择对中国宣战,那是殖民地事务,不是共和国的问题。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意见,下面开始表决吧,同意对中国开战的请起立。”
议会厅中陆陆续续站起来一些人,书记官站在大议长身旁开始数人,“阁下,一共是九十三人。”
大议长点了点头,“好,请坐。反对开战的请起立。”
另一群人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书记官又数了一遍,“阁下,七十七人。”
“很好,那么剩下的四十一人选择了弃权。”大议长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寥寥写了几个数字,“下午我会起草一分战争提案,明天会送交各省议会审议,如果通过,尼德兰将会正式介入这场殖民地战争,谢谢各位,现在散会。”
啪一声,手锤落下,议员们熙熙攘攘地从议会厅里各自散去。大议长从议会厅里出来,迈步下了台阶,径直上了等候在道路一旁的马车。
“先生,回家吗?”车夫侧过头问道。
“不,去代尔夫特王子府。”大议长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车夫立刻挥动缰绳,马车嘎吱嘎吱动起来,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下午,大议长的马车哒哒地停在了王子府的门前,站岗的卫兵对这马车的样子再熟悉不过,主动走上来探头到车窗旁。
“议长请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卫兵转身跑进了府中,没过多久又跑了回来,拉开了车门,“议长阁下,亲王正在会客厅等您。”
大议长点了点头,从车里钻了出来,快步走进了府中。他对这里非常的熟悉,径直走过大堂,几个仆人弯腰向他致意,然后登上旋转的阶梯来到二楼,迈步走向左手边第一间屋子,他摘下头上的宽檐帽敲了敲打开的房门,“亲王殿下。”
奥兰治亲王正坐在软垫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见大议长进来,他立刻把杯子搁到了身旁的木茶几上,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另一把椅子,“坐吧,霍斯特。”
议长点头示意,快步走上前,坐到了椅子上。
“让我猜猜,你是为克里斯蒂安的事情来的?”奥兰治亲王伸手将另一只倒扣的白瓷咖啡杯翻转过来,提起咖啡壶往里倒咖啡,“要糖吗?”
议长伸出一根手指,“一颗就好。”
奥兰治亲王打开另一只小瓷罐子,向着咖啡杯里抖了抖,一不小心抖了两粒方糖进去,“啊,不好意思。”
议长挥挥手,“没关系。”他从奥兰治亲王的手里接过咖啡杯,端起来抿了一口,“丹麦国王的召集令,您准备怎么回应?”
奥兰治亲王眼神流转,“尼德兰的重心不在德意志东北,瓦隆尼亚(今天的比利时、卢森堡地区)的西班牙人才是我们的威胁,黎塞留主教私下里和我谈过,法国南部的胡格诺派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短时间内他们没办法对西班牙动手,所以这段时间只能靠我们自己。”
“所以,您的意思是不作回应?”
“和以前一样,我们可以出一些钱,但是不要指望我们上战场。”
议长点了点头,然后又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中国人的消息,您听说了么?”
奥兰治亲王淡然一笑,“霍斯特,我虽然不经常出门,但也不至于消息如此闭塞吧。”
“哈,那是当然!”议长有些尴尬地笑笑,“那您对殖民地的决定是什么态度?”
奥兰治亲王眉目轻挑,撇了撇嘴,“你总不能指望我到中国去打仗,殖民地有他们自己的军队。”
议长略作考虑,“所以,您并不想掺和殖民地的事情。”
奥兰治亲王闭上眼睛摇摇头,“商人们的事情让商人自己去解决,联省政府没有义务帮他们擦屁股。”
“可如果对巴达维亚完全不闻不问的话,卡朋蒂埃可能会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毕竟他招惹的是中国。”
奥兰治亲王端起咖啡杯畅饮一口,“给他运一船火枪和大炮,算是联省政府给他的战争资助。”
议长点了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会给卡朋蒂埃带封信的。”
当天夜里,大议长回到了自己在海牙的府邸,连夜起草了一分战争提案,但在提案的末尾含蓄地表达了奥兰治亲王对此的看法,第二天,这份提案被送至十七个联省的省议会,这十七个省的总表决结果才能真正决定尼德兰共和国的战与和。
两天后,地方省议会的表决结果送到了大议长的手中。
“七省同意,十省反对。”大议长长舒了一口气。当天下午,他在议会厅召开了提案反馈会议。
尼德兰共和国的政治体制就是如此的特殊,虽然他挂着一个共和国的名头,但实质上却拥有自己的国王,那便是奥兰治亲王。当年尼德兰从西班牙独立时,尽管是十七个省联合起义,但奥兰治亲王才是起义军的实际领导者,因此在独立成功后,当时的奥兰治亲王威廉与联省议会达成了一项默契,亲王掌管军权,而议会掌握行政权,但如果国家进入战争状态,奥兰治亲王就会成为事实上的国王,自动获得国家权力,等到战争结束后,这些权利又会被交还给议会。这种二元体制让奥兰治亲王在国家事务的决策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事实上削弱了议会的作用,但也让各个联合省能够团结到一起,不至于分崩离析。
四月初三,尼德兰联省议会发布公告,巴达维亚总督对中国的宣战是殖民地行为,与宗主国无关,尼德兰将会派出特别使节前往中国,向大皇帝说明情况,避免卷入这场战争。
这一消息让欧洲哗然,天主教同盟纷纷借机讥讽尼德兰,施蒂利亚公爵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费迪南二世专门写信给奥兰治亲王,认为他毫无尊严,是典型的“威尼斯做派”,“把整个欧洲的脸都丢尽了。”
但新教同盟却对尼德兰的做法万分庆幸,一旦尼德兰此时抽身前往亚洲,那新教同盟在欧洲的力量势必受到巨大削弱,这是英、法、丹麦三国非常不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