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日,第一批十二门新式大炮从广州登船启程北上登莱,再沿着渤海湾一路运输至辽东前线。与大炮随行的,还有四十二名葡萄牙雇佣兵炮手,由他们来负责教导火炮的使用。天启得知火炮如约而至的消息,相当高兴,于是亲笔提字,将其命名为“平辽克虏伯”。
时间来到骄阳似火的八月,燥热的天气让人心也变得浮躁起来,天启同样有些沉不住气了。八月十二日,天启向熊廷弼下旨,要求最晚在本月二十五日之前,发动对沈阳的反攻。熊廷弼此时心里却没了底,大同和直隶的三万兵马只到了两万,当初说好的一千门大炮,反复缩水之后,仅仅到位了三百门。辽东现在能抽调出来的总兵力只有五万,相比努尔哈赤在人数上并不占优势,一旦沈阳久攻不下,那自己很可能腹背受敌。
克虏伯大炮的威力,熊廷弼早已见识过,虽然这炮轻便且射程远,但威力却并不比弗朗机炮大多少,而令人忧虑的是,努尔哈赤在夺取沈阳之后,立刻开始加固城墙,原来仅丈余的矮墙,已经被加高到两丈多,墙外还裹了厚厚一层夯土,就算是攻城重炮,也轻易难伤其里。并且努尔哈赤又拓宽了城壕,引浑河水灌注其中,沈阳俨然成了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
“此番攻沈阳,诸将可有好计策?”熊廷弼召开紧急作战会议,将杨涟和大小带兵将领全都请了过来。
现场一片沉默,熊廷弼左看看右看看,只换来一声叹息。看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仗凶多吉少。
“经略,末将倒是有一计。”熊廷弼循声望去,却是游击将军祖大寿,他迈步走到大堂后墙的地图前,指着说,“诸位请看,奴酋从老寨(赫图阿拉)至沈阳所占之地,只清河、奉集二堡,整个地势如一狭长之钩嵌入我辽东。沈阳虽落入奴酋之手,但北方的抚顺,南方的威宁尚为我军所握,只要夺取清河便可阻断老寨与沈阳的联系,如此沈阳便是一座孤城,生杀予夺自可由我。”
祖大寿的话让熊廷弼眼前一亮,沈阳城坚难攻,但清河不过是一个小堡垒,只能驻扎千百号人,若是派大军前去,顷刻便可攻下。
“可若是攻下清河,势必又会遭到沈阳与老寨的夹击,大军反而会陷入包围之中呀。”一旁的杨涟略作沉吟,提出了自己的顾虑,周围诸将纷纷点头。祖大寿捏着下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是如此,我倒有办法。”声音传自大堂末尾,众人转过头去,原来是参将满桂,“不如将大军分为两路,偏师率部佯攻清河,引诱老寨与沈阳大军前来解围,主力则待沈阳空虚时,一鼓而下。待克服沈阳,再率主力驰援清河,里应外合,夹击奴酋。”
“若沈阳之敌决死不出又该如何?”杨涟再次发问。
“那就变佯攻为主攻,沿太子河北上,夺取鸦鹘关,直逼老寨!”满桂语出惊人,自萨尔浒之后,满朝文武再无人敢提直捣黄龙之策,而今,他似乎又让众人看到了那么一点点终结战争的希望。
犹豫再三后,熊廷弼终于一拍桌子,“也罢,胜败无常,尽人事听天命吧。诸将听命,游击将军满桂、祖大寿各领兵马五千前往威宁,携克虏伯炮百门,于八月二十日东进夺取清河,一旦得城务必坚守,待中军新令至,再行刀兵。总兵贺世贤、陈策、尤世功、童仲揆各领兵一万,携克虏伯炮二百,前往奉集以西八十里的虎皮驿待命,一旦侦得沈阳敌军大出,立刻挥师北上,夺取沈阳。”
“末将得令!”堂下诸将齐声应和。
天启元年八月二十日,辽东经略熊廷弼正式发起沈阳反击战。
二十日黎明,由满桂和祖大寿率领的偏师从威宁出发,马不停蹄地行军,当天下午就抵达了清河附近。满桂和祖大寿商议后认为,必要保证攻击的突然性,所以没有命令部队扎营休整,而是直接下令攻城。
清河堡内仅仅驻扎有八百女真兵,面对突然出现的上万明军,他们选择闭城不出,做好了坚守的打算。然而隆隆作响的炮声击碎了他们的幻想。祖大寿将百门大炮全部集中到清河堡南面全力轰击,孱弱的土墙哪里经得起这般重锤,不到二十分钟就被炸出一道四丈宽的大口子,女真兵见守无可守,便退到城中的内堡里,打算负隅顽抗。
见已破城,满桂随即带兵冲进堡内,与女真兵展开巷战,在巨大的人数优势面前,女真兵迅速溃退,最后仅剩百余兵躲在内堡的碉楼之中。
“当缩头乌龟是吧?”祖大寿阴笑着,“把克虏伯大炮给我拉来!”不多时,二十门大炮被部署在碉楼的西南两面。祖大寿提起一面铜锣,铛铛铛一阵敲,二十门大炮同时打响,刹那间把那碉楼打得千疮百孔,里面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好!再来!”满桂意犹未尽地看着祖大寿的表演,突然,碉楼的一扇破烂望口里,伸出一个脑袋来。
“大将军莫打了!莫打了!我们降了!”
一天后,清河被明军突然攻陷的消息同时传到了沈阳和赫图阿拉,努尔哈赤立即起兵三万南下,准备收复清河。而此时驻守沈阳的额亦都却拿不定主意了,清河被夺,他现在已经和努尔哈赤失去了联系,努尔哈赤的动向他一无所知。沈阳城中尚有两万大军,粮草亦多,坚守个一年半载问题不大。而根据报信的逃卒诉说,明军至少有两万人在攻打清河,后面还有没有增援谁也不知道,如果他的两万大军在沈阳坚守不出,那鸦鹘关的压力就非常大了,一旦鸦鹘关陷落,那赫图阿拉便危在旦夕。
额亦都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按兵不动,静静等待努尔哈赤的指示。
八月二十四日,努尔哈赤的三万大军抵达清河以东三十里,满桂立刻向熊廷弼求援。
“沈阳之敌迟迟不出,必是在等待奴酋主力,意欲合兵一处,而后东西夹击,绞杀我清河偏师。”
“经略所言极是,此时万不可分兵救援清河,必要等沈阳军出后,我主力方可乘虚而入。”
八月二十五日,熊廷弼命令满桂和祖大寿,务必死守清河,未得军令,不许退后一步。满桂和祖大寿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得令之后立刻叫来同行的葡萄牙教官,命其构筑炮兵阵地。
八月二十六日,努尔哈赤下令围城,女真兵进逼城下一里,意图四面合围,没想到遭遇城内大炮的猛烈轰击,努尔哈赤闻听炮响本不在意,谁知炮子横飞数里远,军阵中顿时惨叫连连。努尔哈赤顿觉不妙,立刻下令全军后撤五里,躲避炮火。
“南朝这新炮好生厉害,二里开外还能劈筋断骨,着实难对付。”
努尔哈赤在大帐中来回踱步,“不可强行攻城,需逼其野战。当效法兵书,围三缺一,再派哨骑沟通沈阳,命额亦都大军南下,待明军从清河退去时,截住他们退路,我自可两面合击,将其一举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