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火说完就让开身子,楚谦走进去,穿过院子,慢慢向屋里走去,每走一步,就觉得脚步越发沉重。
屋子里灯光明亮,像在宣告着,有人等着他。
他走到屋前,看着那敞开的门,停住了。片刻后,微沉的女声从屋内响起。
“都走到这里了,不进来坐坐吗?国师大人。”
他心头一震,那种冰冷的感觉又出现了,心里有害怕在滋生,脚步却坚定地走向前。
走进屋里,地上的影子被灯火映得修长,桌子旁温着酒,摆了两个酒杯,高挑纤瘦的女子着了黑衣坐在桌旁,听到他的脚步进了屋,转过头。
两个人的眼神在冰冷的空气里对撞,楚谦心里一痛。
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脸,不是花昔,不是月无双,可那双眼睛,他看过千千万万遍,哭的,笑的,愤怒的,狡黠的,充满信赖的,哪怕经过伪装,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是他不够聪明啊,在天京城里遇到顶着花昔容貌的她时,明明那双眼睛那么熟悉,明明他可以认出来的,可是他偏偏执拗地不去深思她易容的可能性,偏偏就这样让她离开了自己三个月,那么久。
三个月里,日日夜夜,每当他闭上眼,都看到她盈满了泪,决绝地转身离开,离他越来越远。
那样一双熟悉的眼睛,从前那可爱的充满信任的眼神却不见了,取代的是那么陌生又冷漠的,看着他,看得他心里的痛越来越尖锐,仿佛被挖了一个洞,空荡荡的,鲜血淋漓。
“双儿……”他呢喃出声,尾音颤抖。
清和脸色一变,盯着月无双的脸,那么陌生的容貌,及不上那女子的千分之一,怎么可能会是凤华公主?更何况,凤华公主已经死了啊,他亲眼看见她的尸身被放入棺椁,抬入了皇陵。
月无双轻轻一笑,回过头来,啜了一口温酒。
“坐下来吧,陪我喝杯酒。”
清和下意识就想劝阻,楚谦摆摆手,示意他退出去,他无法,扭头就出了去。
屋里剩下他们两个人,楚谦走过去坐在月无双身旁,有清新的香气若有若无的飘过来。
这个香气,是从前月无双闲暇时无事可做,跟御香坊的宫女姐姐学了技艺,自己胡乱搭配制出来的香料,香气极淡,却悠远留长。当时她说,这个味道适合极了楚谦,就一口气做了许多,统统送到了国师府。
从那以后,楚谦就再也没有用过别的香料熏衣,御香坊也用了这个方子,专门制作只供给国师用的香料。
月无双给他面前的杯子满上酒,酒水清冽,还在微微冒着热气,温热,却不烫。
“试试,这城里最大的酒肆酿的女儿红,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
楚谦举杯饮尽,酒不烈,却还是呛得他白皙的脸上起了红晕。
“你还是这样啊,一点点酒都喝不得。”月无双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又喝了一杯。“从前我总是偷宫里的酒喝,你从不劝我,自己却是一滴不沾的。”
月无双的侧脸在灯光中格外精致,灯光在她侧脸的轮廓上镀上了一层光晕,如仙姿动人。
楚谦微微垂下眼。
“是啊,你每次都喝醉,好几次都是我背着你回凤华宫。”
“昔儿姐姐也总怪我小小年纪如此贪酒,一边怨着,一边张罗给我煮醒酒汤,免得被父皇发现,挨一番训斥。”
提到花昔,楚谦沉默。事到如今,他已经想到了什么,但心里的害怕却下意识阻止他去想。
他的沉默,似乎刺激到了月无双,她转头看向他,冷笑一声。
“为何不说话了?怕提到昔儿姐姐?”
“双儿,我……”楚谦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被棉花团堵住了一般,只说了一个字,在看到她冷漠中带着嘲讽的眼神后,就再也说不出来。
“尊贵的国师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来都只为国运操心,不把我们这些俗人放在心上,也是正常的。”
冷漠的话语像尖锐的刀子,噬心的痛意让楚谦几乎喘不过气来。“双儿,不要这样说话。”
“不要这样说话?”月无双霍地站起身来,双目因为愤怒变得有些狰然,死死地盯着他。
她隐忍了许久,在楚谦来到她面前前,她无数遍告诉自己,她只想知道那时在宫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她想知道花昔是怎么死的,她想知道月青行是怎么坐上那个位置的,所以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好好说,好好听。
可她所有假装的镇定,在听到他这句话时,全然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