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埃托尼讥讽的看着跟前神色错愕的年轻冒险者，目光愈发不屑起来。
他倨傲地仰起下巴，夹杂着丝丝棕黑毛发的鼻孔缓缓吸入咸湿的海风，而后倏然喷出。
“哼，瞧瞧这个呆头呆脑的蠢货，在帝国这样的人可不配堂而皇之的将圣灵挂在嘴边，不过这里文明尽失纲纪全无……”
波埃托尼说着目光突然一转，停留在了朗贝尔浸染着怒火的面庞上，旋即神情玩味的说道：“更令人奇怪的是这位阁下竟没有丝毫的羞愧……
显然他要么是最贤良的领主，要么就是最最差劲的。”
“你说什么？！”
一腔热血，满脑子都是要准备跟着自家领主大人在异大陆大干一场的黑森军士们哪儿能受得了这般夹枪带棒的暗讽？
话音方落，其中一人便猛地拔出长刀，朝着波埃托尼怒吼道：“你这个白脸的娘娘腔，最好把你湿漉漉的舌头给我赶紧吞回去，否则我立刻劈了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
随着这声略显突兀的暴喝，众军士皆是长刀出鞘，大有一声令下便会毫不犹豫朝对方扑去的样子。
不好！
见到这一幕饶是先前受辱的路德维希也不禁在心中暗暗骂道。
自家事自家清楚，而今的黑森家族可不比往昔，除了那点微薄的名声外，实力基本已经跌出了各国贵族序列，就算比起一些大庄园主也不过是伯仲之间。
而对方在见到黑森军士的时候仍敢出言讥讽，显然是有着不将自己这些人放在眼里的资本。
果然，簇拥在前的几名穆鲁克战士也反应极快，没有丝毫示弱的亮出武器，护卫在了波埃托尼跟前。
空气中的火药味也愈发浓烈。
双方的冲突在龙蛇混杂的码头上也是引起了不小骚动，不少水手都下意识的退开以免动起手来伤到自己的货物，而更多人还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就连离去的波诺尼亚商人也是被骚动吸引返回了这里。
不过见到对方人数众多且气质不凡，眼光毒辣的达米埃却是选择了默不作声的隐藏在这一边，并没有出面劝解的意思。
“尊贵的阁下，我们都是为了达成圣灵的旨意而来，我想应当用不着这么刀戈相见吧！”
朗贝尔紧绷着脸一言不发，路德维希握着刀柄，目光死死盯着跟前的穆鲁克人，唯有戈斯在这时开口。
他看起来颇为紧张的搓着手，神情谄媚的弯着腰。
他是明白的，黑森的子孙此时并没有同对方翻脸的资本，因为这些人手是这个百年家族最后的希望，谁也不愿意让他们白白折损在这里。
“你给我住嘴！该死的猪猡！”
“我说过你们没有资格提及尊贵的圣灵！”
“而现在，你们更是惹怒了我！”
波埃托尼面目陡然狰狞起来，显然是被某些话刺痛到了，他伸出右臂指了指面色阴沉的朗贝尔，又转向路德维希阴冷说道：“落魄者，现在到你选择的时候了，是交出这小子还是战斗！”
波埃托尼满是嘲弄，身份显赫的他如何看不出对方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中？
他高傲的挺着胸脯，周围聚拢的贱民们所发出的窃窃私语更让他得意起来。
朗贝尔与忠仆戈斯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皆不由一窒。
戈斯羞愧的低下头，像是为自己没能处理好此事感到愧疚，又像是为黑森家族次子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而默哀。
一众黑森军士此时闻言也是面色各异，愤慨，犹豫，冷漠，尽皆有之。
“阁下，你……”
朗贝尔将一切尽收眼底，波埃托尼的傲慢显然也激起了他的怒火，不过正当他将要出言回击时，一只冰冷的手掌却忽然重重摁在了他的手腕上。
冰冷的触感像是一针镇定剂注入朗贝尔的身体中，侧头看去路德维希正缓缓笑着：“大哥，这件事由我而起应当由我解决。”
路德维希虽面露笑容，但干哑的嗓音却暴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唉，这才舒坦了多久麻烦就来了？而且还是直接找上我，真是避无可避！
朗贝尔皱眉道：“这件事关乎家族荣誉。”
“所以才需要由我解决。”路德维希当然听得出自家兄长口中的维护之意，但他同时更加清楚这件事必须由自己解决。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旋即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既然阁下执意如此，那不如用决斗来裁决一切！”
“毕竟众所周知……”路德维希环视周遭，嘴角倏然弯起，带着几分似嘲弄又似玩味的口气道：“圣灵总是偏爱勇敢的人！”
路德有着武艺傍身，他自负不会输。
“什么？他竟然要决斗！”
“圣灵在上，他疯了吗？”
周遭一众商人水手齐齐发出惊呼，他们未曾想到一个其貌不扬，看似落魄的冒险者竟然会在领主愿意庇护自己的情况下选择以决斗的方式结束这场争斗。
而黑森军士和戈斯更是侧头向路德维希投来震惊的目光。
“你说什么？”波埃托尼拧着眉，像是认为自己刚才听错了什么。
“圣西林公国，黑森家族的子孙路德维希寻求一场公平的决斗！”
这次用不着路德维希开口，朗贝尔已经抢先一步冷冷说道，只是任何人都能听出他那像是要择人欲噬的狰狞。
“圣西林公国……黑森家族？”
波埃托尼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旋即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次子也能有继承权了？你明白我的意思，鲁文伯爵，您的弟弟并不是一个贵族，他没有要求公平决斗的权利！”
我尼玛！还有这茬？还有这规矩？！
本来已经紧握着剑柄，正调整呼吸，时刻准备决斗的路德维希听到这话像是被一记重锤狠狠砸中了天灵盖一般，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麻蛋，这算什么规矩？不是贵族还真没有决斗的权利了？
路德维希错愕的看向朗贝尔，期望能从自家兄长的口中得到些许能够反驳对方的只言片语。
可当他看到朗贝尔阴沉到极点，甚至带着恼怒与悲哀的神情时，路德维希忍不住在海风的拍打下猛地一颤。
这该死的大陆，该死的规矩！
他多么想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狠狠朝着波埃托尼那张丑陋的嘴脸斩下一剑，但他却做不到。
因为路德维希清楚自己这样与贵族规则，骑士精神背道而驰的做法只会给黑森家族带来无尽的麻烦！
不过此时路德维希并未注意到，就在他身侧十步之遥，一名眯着眼中年传教士正轻轻掰开了自己手中的苹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