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名声大噪,求其填词之人不胜枚举,可他一直有一个心结,便是渴望及第,一日狂欢之后,便又是人走茶凉的寂寥。
“柳郎何故于此忧愁?”问话者不是旁人,正是京城名妓陈师师。但见这陈师师,双眉细长似柳叶,双目风流蕴藉,秋波微转,肤白如雪,樱桃小嘴如雪中一点红,多一点过艳,少一点失色,嫣然一笑,众生倾倒,回眸一顾,万人惊叹,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好一个风尘打滚的苦女子。说话间,这陈师师便躺入柳永怀中。
“孔子有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我已到不惑之年,奈何仍是一事无成,愧为读书人。”
“柳郎不必担忧,有我陪着,虽无名分,但也衣食无忧,吾亦有积蓄,柳郎填词,众人皆争抢,何来一事无成?”
“吾有才,自当状元及第,奈何圣上不知录用,可恼可恼。”说着说着唉声叹气起来。
“柳郎勿恼,圣上只是暂不见柳郎之才,柳郎可找人代为引荐,自然仕途无忧。”
“何人引荐?”柳永一听眼前一亮。
“听闻晏同叔晏相国多举荐人才,你可去拜访,况晏相国也多作词,自是知晓柳郎之才。”
“对对对,对对对,我这就去拜访晏相国。”正欲起身却被陈师师拦住。
“柳郎何必着急,突然拜访必定冒失,有恐误事,不如明日再议。”
“是是是,师师所言极是,所言极是。”柳永心花怒放。
可是第二天,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她风尘仆仆,她面容憔悴,虽已经失了颜色,虽已经多了沧桑,仍是惹人怜爱,就一眼,柳永便失了魂魄,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谢玉英。
“柳郎!柳郎!”柳永闪躲不及,谢玉英却追了上来。
为何明明之前海誓山盟的两人,现在却相见躲闪呢?林淼作为旁观者自然一清二楚。
那是柳永第三次科考,虽中了科,可是因为惹恼了仁宗,仅仅任一县宰,柳永虽心有不甘,但仍前往认命,虽然在这期间又认识了许多江浙名妓,可仍未忘了谢玉英,柳永之名四处流传,其风流之名也随之四散。
谢玉英感伤柳永言而无信,心中受伤,便又出闺房,陪客人饮酒作乐,哪知,柳永回来了。
灯红酒绿,把酒言欢,莺莺燕燕,琴瑟琵琶,柳永见谢玉英如此,一面感伤自己来迟,一面埋怨谢玉英失信。怅然若失之下,写下了“见说兰台宋玉,多才多艺善赋,试问朝朝暮暮,行云何处去?”谢玉英在花墙之上见到了柳永写的词,惊慌失措之下也不见柳永踪影,所以,离开烟雨楼,前去寻找柳永。
这天下太大了,还好,凡事饮水处,皆会柳永词,柳永词太出名,而他本人又爱那秦楼淮坊,终是让谢玉英找到了他。
只是,两人还有何能说,一方面,女子失信,一方面,浪子多情,用现代的话说就是相爱的渣男渣女再见面,无比尴尬。
“柳郎,我找你找的好苦。”谢玉英梨花带泪,让人甚是心疼,内屋,陈师师也闻声走了出来,一看眼前场景,一女子一旁哭泣,柳永另一边长吁短叹。
“这位姐姐,先莫要哭泣,柳郎今日要去拜访相国,姐姐先去内屋整理妆容,待柳郎回来,再与柳郎言。”说着,就将谢玉英拉入内屋,一边拉,一边向柳永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先去相国那里。
其实这之中也有陈师师自己的考量,她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女人,一眼就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干耗没有任何意义,让柳永去拜访相国,若是柳永被相国赏识,自然春风得意,兴高采烈,面前的姐姐也可交谈,但是,恋爱中的女人往往太过于相信自己的男人。
话说这柳永心慌意乱,四处徘徊,却也慢慢踱步到了晏殊府大门前。虽是心慌意乱,却也整理整理,来到了门口的小僮面前“柳永前来拜访相国,还请帮忙通报。”
“柳永,哪个柳永?可是那位奉旨填词的柳永?”
“正是在下,还望通报。”柳永又是拱手作揖。
“好说,好说,鼎鼎大名,今日总算一见,阁下暂且稍后,我这就去通报。”说罢飞也似地跑进府内。大概片刻,小僮便打开偏门,迎柳永进入。
“哈哈哈哈,早闻柳永才高,今日一会,幸会幸会啊!”
“相国严重,未能早谒,实在是学生失礼。”
“哈哈,入内交谈,入内交谈。”
另一边,陈师师安定好谢玉英,此时谢玉英虽年华老去,青春不在,可是也风韵犹存,不输姿色。陈师师一面安抚一面警惕,当探知她就是那谢玉英时如遭雷击,刚刚还柔和的话语,变的凌厉起来。
“原来这位姐姐就是那弃了柳郎的谢姐姐啊,怎么不呆在你那烟雨楼,还来找柳郎?”
“妹妹何苦寒言,我这一路亦吃尽苦头,你我皆是这水中浮萍,纵是现今千人追,万人捧,不过虚幻,转瞬即逝,出了风尘,也难有人高看一眼,命为下贱,你我幸得柳郎抬爱,让这多灾多难的命,有了大富大贵的缘。”
“即是如此,何故食言,现在又来乞怜,岂不可恨?”陈师师说的咬牙切齿,很是愤恨。
“恨,怎能不恨个,纵是柳郎于我冷眼相看,我也无怨无悔。”
“那是你该受的。”
“是我该受,但此前来,别无他念,但想照顾柳郎起巨,缝缝补补,宁为老仆,但望妹妹成全,让我守柳郎左右。”
“你倒是想得美,你可知,单是想见一面柳郎之人何其多也,青楼女子不比平常女子,皆是受苦受难的人,饮食起居,缝衣纳鞋,有谁不会?”
“妹妹,恳请妹妹收留,恳请妹妹收留。”那谢玉英一下跪倒在地,连连哀求。
“这还得你与柳郎交谈,我管不了什么,也不愿管,你先在此,我不打扰了。”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一边,柳永与晏殊正在攀谈,因是来跑官,且两人本事同期,难免拘谨。
“柳兄可有作词?”
“不才,与相国等人意气相投,也乐作词。”
“作词虽好,可不该乱言啊!”
“我与相国皆是作词,何来乱言之谈?”柳永似乎憋着一口气。
“我可作不出‘针线慵拈伴伊坐’这样的曲子啊!”
“相国想说什么直言便是,何来挖苦,我还以为相国惜才,竟然这般。”说罢拂袖而去。
此时,幕帘之后走出晏殊的夫人“相公平日待人皆彬彬有礼,不论上下,皆以诚待之,为何对这柳永如此这般?”
“夫人,你这就误解晏某人了,我这并非讥讽,而是点醒啊!”
“点醒?”那妇人似有不解。
“柳永之词,人人皆会,通俗易懂,情深意长,这是优,可是正如我说的那句‘针线慵拈伴伊坐’正是其为圣上最为不耻之处,满朝士大夫,皆知柳永之词,可无一人提及,所问为何。”
“为何?”
“俗魅之物,难登大雅之堂,我虽为相国,可天下是圣上的天下,朝廷,是众人的朝廷,以一力妄图撼动难矣,现柳永已名扬天下,只需一改红尘浪荡之风,则仕途无忧,反之,前路漫漫啊!”
“即是如此,何不明言?你见他那怒气冲冲的样,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莫让人记恨。”
“若是光知记恨,而不知自省,我又有何能力再辅助于他?希望他能够了解我的用心吧!”
但是,很可惜,柳永是柳永,那个花间词人才是柳永,他还是流连于青楼妓院,荒淫奢靡,无不尽其极,至于那谢玉英,便住在那陈师师的偏房,照顾柳永的日常,细心体贴,常人所不及,本来柳永便是不舍其千里奔波,现又日夜照料,便与其住在一起,与夫妻无二。
柳永深得众妓喜爱,其中赵香香最得其宠,一日两日交谈,可柳永莫名伤感,提议与赵香香淹没于江湖,赵香香迟疑再三,柳永便笑笑作罢“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赵香香大吃一惊,不知该如何应答。
一日,还是大白天,柳永便睡着了,就在这时,林淼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震动,是的,以他能量的状态的震动,他将“自身”分出一小部分,去连接了柳永的脑神经,看到了柳永的“梦”。
“奉玉帝旨意,《霓裳羽衣曲》已旧,欲易新声,特借重仙笔前往。”随后,柳永便醒来了。
“我奉了上天旨意,要升天作词,你们好生修养,我将去也。”
柳永死了,永远的死了,林淼也想走了,他停留好久了,他不愿再看了,不愿看谢玉英的两步一跪三步一泣,不愿看一帮苦女子失了精神依靠。
柳永真的上天填词了吗?又有谁能知道,或许,这是他最后骄傲的倔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