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管它。”
姝儿见怪不怪。
缨义瞳孔微动,抬起雪白爪子,继续梳理桐雨打湿的羽毛,脑袋埋进霓裳羽衣中,像极了娇羞的凤凰仙子。
小家碧玉。
完全不将两人当回事。
“带我去哪里?”
千羽被拽着前行。
幽香飘来,沁馨扑鼻,五彩缤纷的花海如浪潮般,四季盛放的草木争光斗艳,展露出独特的一抹娇俏。
将这里称为世外净土。
亦不为过。
春风化雨,木兰花被润雨打落,满园飘香,那脆弱的褐枝挡住了桂冠牌匾,字迹斑驳。
丛生枯枝堆里。
透出几道模糊的金光。
“如梦亭。”
千羽仰首遥望。
牌匾深藏着一抹殷红,虽是木制,表面却漾出玉石般质感,金色古篆深深铭刻,笔锋弧度优美。
铁画银钩,鸾飘凤泊,看上去微微倾斜,却给人感觉临空而起,悬浮在虚空之中的奇幻错觉。
似乎并未贴附匾上。
“终于回来了……”
清梦眼角红润。
她带着哭腔,遥遥立在花海间,聘婷婀娜,宛如琪花瑶草,具有一种超脱尘世的美。
千羽怔在原地,顿时想得出神,心生抛却俗世的豁然感,无需刻意,自己就会逐渐忘却烦恼。
“这么感动?”
姝儿感到惊讶。
清梦生于灵鸢世家,以优雅著称,族人隐于桃源,格外注重仪态之礼。
可还未见到千羽的人影,就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像个无法控制情绪的小孩子,和平日判若两人,脱离真实。
连姝儿都难以置信。
觉得飘飘然。
“唳!”
惊空遏云。
长鸣嘹亮清冽,在幽谷里回荡,将定格的画面打破。
“幽暗。”
黑鸟垂眸望去。
听闻千羽的呼喊,它停止啼鸣,经过半天的洗劫,饫甘餍肥,已然吃撑了,像只圆滚滚的黑色麻雀。
纵然限制解除,都不一定能扑腾几下,黑鸟歪过脑袋,兴奋地冲着千羽挥动羽翼,不亦乐乎。
“你做了什么?”
千羽略带责备。
黑鸟摇晃脑袋,委屈巴巴,肚子咕咕作响就去寻觅食物,这是古往今来的生存法则。
天经地义。
它没觉得哪里有错。
“离开黑夜森林,就不能靠强取豪夺了,否则会惹出大祸的。”
千羽再三提醒。
黑鸟乖巧点头,它只记住了不捕食人类,除此之外,无视任何规矩。
狂奔于花海田园上,短短时间,就将新鲜瓜果横扫一空,远处的哭喊它都置若罔闻。
无暇多看半眼。
“溢香田……太过分了,那可是清梦姐姐辛苦种的,看我不把你活剥,煲成一锅鲜美肉汤,盛了喂狗。”
姝儿气不过。
倾心浇灌的田园,竟然乱七八糟,被只妖兽肆意践踏。
她怒发冲冠,甩袖之间,就要唤出自己的底牌,好好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却感知到一股怒意,自黑鸟体内泛滥。
毛骨悚然。
仿佛浴血屠戮的妖皇降临。
“唳!”
黑鸟血眸怒瞪。
它寒意弥漫,乌黑的羽毛竖立,瞬间化为一把把钢刀,陵劲淬砺,在寒风声中铿锵作响。
姝儿听得头皮发麻,顿时被吓退回去,刻画大半的阵纹于虚空消解,她有种惨败的即视感。
万不得已。
只能偃旗息鼓。
“它是……”
“说来话长,幽暗胡作妄为惯了,极少与人亲近,产生的所有损失由我承担,真是抱歉。”
千羽脑仁疼痛。
他顿感无地自容,流浪这几年攒下的积蓄,终要被黑鸟败光。
雀翎殿附近植被葱茏,野瓜浆果,取之不竭,足够给黑鸟消遣一阵子,未料到它醒后会擅自离开。
跑到数里外的如梦亭。
简直草寇行为。
“唳?”
黑鸟不解。
它歪着脑袋,看见千羽低眉折腰,向着清梦深鞠一躬,它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举止,可能闯下了弥天大祸,
黑鸟将漆黑的阔翅收回,蹦蹦跳跳,往着主人身后躲藏,洪水猛兽问心有愧,因为太胖,无所遁形。
“碧落剑,在黑夜森林偶然拾得,听说原本是灵鸢世家的薪火传承,可惜剑鞘遗失于琼林瑶树间,松涛万顷,遍寻不及。”
千羽转移话题。
他见清梦无语凝噎,泫然欲泣,初次表露出难过神情。
流离失所的生涯,让千羽习惯了杀伐,凡事用拳头说话,不需费心解释,也无需与人和善。
不得不说。
那段日子过得舒适自在。
清梦金枝玉叶,住在仙山琼楼,见惯了稀世珍宝,寻常之物很难让她敞开心扉,喜上眉梢。
“让我看看……”
清梦啜泣几声。
她揉揉眼眶,泪水让视线模糊不清,只见一道散逸的朦胧绿光,挟着寒气,独特气息一见如故。
“确实是碧落剑,旷日积晷,我还记得它的模样......”
清梦惊喜过望。
无法之地里藏宝无休止,无穷尽,借助黑夜森林的自然屏障,走投无路的强者不少藏匿其中。
灵鸢四代家主名为清溪,她手滑心慈,孤身前去禁地寻找仙药,随身配剑就是碧落。
二得其一。
不知黄泉鞘置于何处。
“你不要命了?”
姝儿心急如焚。
千羽暂时脱境,必然会再涉险,传言黑夜森林拥有魔力,会惑乱人的心神,将思想彻底改造。
兜兜转转,猎物终会回到原点,在疯狂中无休止地杀戮,直至变为一具行尸走肉,麻木不仁。
“你都见到什么?”
“平平无奇,流言以讹传讹罢了......我毫发无伤,还带了只将近妖皇的凶兽出来,再多纠结,只是自扰清净。”
千羽轻描淡写。
他不愿细说那段往事,黑夜森林,玲珑幻境,他在那里迷失数月,却恍惚流逝数年光阴。
时刻被死亡窥探,每一刻都备受折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若非偶遇幽暗,他可能都坚持不到最后。
“我族有人迷失黑夜森林,误入深处,后被不知名的神秘怪物袭击,虽然保全性命,却身染怪病,久治难愈,清溪家主悲天悯人,不得已踏入险地寻求解药,结果重伤归来,自那以后魂不守舍,整个心思全在系在片光芒惨淡,峥嵘崔嵬的诡林中。”
清梦毫不遮掩。
这是家族机密,她拿捏有度,未透露出隐秘的部分。
“大惊小怪,真没有事。”
千羽言不由衷。
他迟早还会再回黑夜森林,那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莫大的机遇与挑战,与天争高。
“传闻沸沸扬扬,都说某位帝者寿终正寝,遗藏埋在黑夜森林的中央地带,倘若消息属实,该有多少世家歃血为盟,争那一丝渺小希望?”
“哪怕尸骸碎块,也是世间罕见的宝物,光凭这些就足够他们去抛头颅,洒热血……鱼跃龙门,雀上枝头当凤凰。”
千羽翩然转身。
只见两位女子缓缓走来,皆是天选阁楼层的管理者,黑鸟胡闹动静过大,将远在内阁的两人都吸引。
“我当是谁,这么重的杀气。”
织绘依淡然一笑。
清冷的蓝色瞳孔,宛如倒映了整片苍穹,碧空如洗,视线始终停留在黑鸟额头之上。
她自小对妖兽兴趣浓厚,尤其是妖兽亡魂,擅长施展阵术,将无主之魂囚禁,随心所欲地驱使。
“少阁主,说起来你们是初次见面吧?我来介绍一下......”
极奇炼打破尴尬。
她热情似火,身着一袭赤红的石榴长裙,瞳孔是烈焰般的颜色,与织绘依形成强烈反差。
极奇炼同样凝望着黑鸟,她出生于铸剑世家,钟爱收集各种款式的金属材料,也包括妖兽骨骼。
“唳!”
黑鸟岌岌可危。
它感受到两道无比炽热的目光,图谋不轨,似要将复杂的躯体看得通透,一丝不挂。
若能渡过此劫。
黑鸟必要痛改前非,收敛住小脾气。
“天选阁不养无用之人,待用餐过后,你就去外阁瞧瞧,顺便教教那些高傲的世家弟子。”
集楼主淡然道。
他看到织绘依等人行色匆匆,化为冰火流光,向着外阁区域飞来,生怕两人见利起意,对这只气势恢宏的黑鸟下手。
网罗集特意前来制止,毕竟是千羽带回的妖兽,想必曾经生死患难,不能丢了礼数。
“我可以吗?”
“各境你都去过,翻烂课本,也找不到同样的宝贵经验,而且我相信,你有能力让他们静下心来,明白何为尊师重道。”
……
阒寂无声。
时光流逝,不知道过去多久,天生睡眼惺忪,原以为又是看腻了的星辰大海,璀璨天河。
“这......”
天生目瞪口呆,舌桥不下。
与前几日的空旷不同,通透镜面外愁阴惨淡,彤云密布,不知何时漂来的神秘生物。
他硕大无朋,半匿于薄雾中,拥有人状却影影绰绰,像是彼岸世界投射的虚影,敖骨峥嵘。
“希望渺茫,也不能再呆着了……”
天生闭合双目。
他用心寻找,期盼能发现一个薄弱点,将之击溃,然而玉璧箱子巧夺天工,每处设计都毫无漏洞。
画上去的阵纹没有发动迹象。
血迹已然干涸。
“锵!”
金石撞击。
透明玉璧稳如泰山,甚至没有一丝划痕,反观冰凌刃身上卷起缺口,稍微一抖,碎屑纷飞。
坠向下方深不可测的星旋。
荡然无存。
“咝。”
鲜血滴落。
冰凌剑锋锐利无比,未能破开绝境,却给天生造成了恐怖伤口,若是再深几寸,刀刃能将消瘦的掌骨削断。
鲜血迸溅,痛觉慢慢清晰起来,这一刻,天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动,伴着手足无措的慌乱。
“咔!”
祸不单行。
天生心灰意冷之际,岿然不动的神秘生物忽有动作,“他”冉冉探出白雪皑皑的骨爪。
彤雾卷动,骨指轻点玉璧正上方,固若金汤的防御绽开间隙,从狭缝中涌进来尖锐的咆哮。
震耳欲聋。
恐惧萦绕不去。
“喀嚓!”
闪着寒芒的指尖下落,稍微压迫,破裂的镜面碎片纷纷扬扬,挦绵扯絮,最后都被下方的七彩漩涡吞噬。
在狭小的空间里,天生避无可避,锋利的指甲继续压迫,不久便会刺穿他的胸膛。
鲜血淋漓。
却没心思顾及手掌剧痛。
“死定了......”
恍惚之间。
天生看见如玉的指尖停滞,掌心涌出的血液飘荡而出,似是找到津渡,黏附在虚空玉璧上。
不知不觉间,将前几日描绘的阵纹重复勾勒,线条分明,妖冶欲滴,流散着炙热无比的血光。
“传送阵……”
天生似曾相识。
他伸出了染红的掌心,让阵纹更好的吸收血气,加速阵纹的完成度,脱离险境的最后机会。
生死存亡。
全然在此一举。
“带我离开这里!”
天生下达敕令。
他将掌心抵在血阵中央,如若成功,将能回到标记过的某个区域,至少是他所涉足的世界。
只要比这片陌生世界热闹。
多几分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