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如果寒衣真有魔族血脉，那除了仙阙家主以外，她将是不二人选，倘若失败告终，老师可将全部罪责推到我身上，弟子愿用残缺之躯，救下有所关联的无辜人。”
宁阙宇止不住咳嗽。
吃下仙药后他心神渐稳，身体却变得麻木，疼痛减弱，想要恢复如初是不可能了。
仙阙家主冷淡如冰，愿意收养一个孩子已是少见，寒衣忽然消失无踪，总有人要承受罪责。
“好好静养，此事当从长计议，我需好好梳理，距离寒吟从妖国归来，还有一段时间。”
独眼老者进退两难。
他起身遥望天边，残阳似血，一如魔物所造的罪孽。
“若将寒衣追回，寒山将不得安宁……一夜间百名弟子丧命，死状凄惨，似乎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瞪大了眼珠，差点脱离眼眶，一人重要，还是千万人重要，这个问题，我们都需要去思考，并痛苦挣扎着。”
独眼老者喃喃自语。
严密封锁消息，谎称弟子们外出历练，将镇魔台附近的人尽数撤离，都是为了这一刻，已然无路可退。
宁阙宇取出魔物时遇上寒衣，或许就是冥冥注定，命运最好的安排，制止反而违背了天道。
……
日暮西沉。
竹水亭波光潋滟，纹理道道，像是起伏不断的丝绸，色彩斑斓的霞光倒影在湖面上。
栈道由翠竹搭成，自岸边延伸至中央小岛，天生立在扶栏旁，望着碧水下浅绿色的金鱼藻，叶密成簇，随水飘摇。
恍惚间久别故地。
耳目一新。
“吱。”
推开竹门。
抖落下无数尘埃，在暖黄的夕阳下闪烁着明亮，宛如白色的小精灵在虚空中起舞，纷纷扬扬。
屋内古色古香，简洁的布置一如往常，窗口正对着那株夜合木，淡雅有致，清香袭人。
枝头越过了窗沿。
花朵纯雅。
“我就知道你会来。”
声音熟悉。
天生回首望去，千羽身着华美达黑色羽衣，面容冷峻，与记忆中相差甚远，身材修长，让人遥不可及。
很多人都未容颜未老，唯有千羽成长迅速，不知是掩人耳目的幻化术，还是流逝过一段时光。
“有什么事？”
“闲来无事，即使不来这里，你也会去天选阁找我。”
千羽微微一笑。
猜到天生满腹疑惑，自从清醒以后，他就心事重重，除了好奇空缺的记忆，可能还对时间产生怀疑。
“本来有许多问题，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现在也挺好……不过幽儿为什么离开？”
天生心有不解。
五岁那年，白幽被救下以后，她从未谈起父母与家族，在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没听说过城外有她留恋的事物。
非要回去的理由。
天生闭合星眸，躺在凤尾竹编制的床上冥思遐想，寻遍记忆，仍旧是找不到半分线索。
“这件事……可就说来话长了，天地广阔，却兜兜转转，总有相见之日，即使你不去寻，她也会来找你，诸多疑问，就看白幽是否愿意回答。”
千羽避开话题。
他性格直爽，原本是个留不住秘密的主，如今变得沉稳持重，倒是与阁主越来越相似。
内心深处，深藏着很多无法言明的秘密，天生不再追问，相见之日再询问答案也不迟。
进入天选阁后。
有机会去四方游历。
“临行前，我想为你卜上一卦……望你命宫阴暗，岁运伏吟，恐有大凶将至，这趟旅程步步危机，凡事还需谨慎。”
千羽念念有词。
他掐指演算，煞有其事，倒还真有那么几分江湖骗子的意味，套路演得活灵活现。
可惜天生不信命数，这是他父亲说的，无论结局好坏，命运都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顺应潮流。
人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可有破解之法？”
“天定万物秩序，一变则万变，泄露天机，世间可能因此大乱，时候到了自然会明白，不过……你周围的敌人很多，不止表面那么简单，任何人的话都不能尽信。”
千羽的话意味深长。
天生微微一怔，困在绝境期间，或许出过什么大事。
……
槐木金辉万丈。
宛如高耸的山峰，镶嵌宫殿的庞大树干有道三十丈裂缝，形成植被茂盛的原始峡谷。
古藤环绕在峻秀石崖上，流泉飞瀑，清水潺潺，源头处长着满地的金边瑞香，其花叶缘镶金边，神韵蕴内，美姿潇洒。
花香伴着酒香。
十里可闻。
“原本是建在山坡腰间，由于槐木茁壮成长，将整片土地都带上了半空……法，你还在吗？”
天生不断寻找。
他仰面望去，朝巍峨的神木呼喊，“法”来历神秘，擅长控制植物，这株参天槐木或许与其有关。
天生不久前见过暗渊生物，“法”的外貌特征不再独一无二，与浮岛上的白色生物相似。
只是少了那股危险气息。
与极致的冰冷感。
“嗯？”
“法”双眸似水。
她扬起螓首，向上方望去，树洞内的天空宛如一口井，有几块被风雨侵蚀的树干破裂，洒落下一片暖光。
“法”安分守己，多年来生活在槐木树洞内，不断汲取精纯灵气，以恢复自己原本的力量。
“簌簌。”
槐木香穗轻颤。
金色流光飞舞，环绕着结实树干转圈，缓缓降落，“法”给人感觉暖洋洋，仿佛春色明媚，温暖天气落下的晴雨。
她飘然若仙，金色长发将仙躯完全遮挡，露出光洁的血色肩膀，彩绣辉煌，若隐若现。
眉心嵌着桂花鳞片。
宛如存在虚无的光明精灵。
“你竟然自己清醒了，可曾听见声音，见过什么人？”
“若有似无，记得不清了。”
天生摇了摇脑袋。
他当时睡意朦胧，回来后渐渐忘却了星海里的事，那威严神音，所说内容模棱两可，无迹可寻。
“比想象迟上许多……”
“法”风情万种。
她不知做过什么恶事，被禁足在“瑞香沟”尽头，原始峡谷里铭刻着繁复的阵纹结界，重重压制。
天生望着圣洁的金色精灵，阁主曾提醒过，“法”是会蛊惑人心的危险人物，不能贸然接近。
“天外来的未知生物，不会是你伙伴吧？”
“暗渊浩渺无垠，势力繁杂，我们各奉其主，互相牵制，并非不可告人的秘密，城主应该早就知道了，至于那名黑裙少女，她可掌控极致的元素力量，我有所耳闻，却无缘见上一面。”
“法”神色悠然。
暗渊生物了无牵挂，一生漂泊，在虚空中流浪千百年都不足为奇，灵星上区区数十年光阴，简直微不足道。
她姿态傲然，全然没有阶下囚的模样，像是自愿被束缚在瑞香沟里，钩深图远。
“足不出户，竟然能了解这么多事情，据说你为寻取神物才被困在城池内，同族落难，天外神明就不会出手相助？”
千羽毫不避讳。
关于“法”的事迹，他从阁主那知晓部分往事，原本没有在意，随着暗渊生物降临，才发现她暗藏着庞大的力量。
洞庭银杏林里曾出现的恐怖气息。
可能就是被她吸引而来。
“我能证明。”
珠圆玉润。
婉转的声音似水如歌，遥遥飘来，神木源自暗渊，既然城池里栽有一株，不难想象有同类存在。
玄素乌黑秀发用一条玉带系起，几缕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
娇颜未施粉黛。
却撩人心魄。
“最近几日，竟添了这么多新面孔……你如何能证明？”
千羽略感诧异。
瑞香沟两边是原始植被，无道路可行，黑裙少女只能沿沟踩水，金边瑞香曲伸自然，婆娑丰满。
她嘴角微笑，丹凤眼蓄满绚烂的水晶，仙姿玉质，修为平平，却有一种吸引人的魔力。
千羽未曾见过她。
态度温和，如待外来宾客。
“因为，我确实不认识她。”
玄素美眸微转。
她望去一眼，“法”的气息虚弱，却是暗渊生物无疑。
“咝。”
千羽大惊失色。
他忽然拽住天生衣袖，黑芒一闪，两人便退出瑞香沟十丈外。
先前的强烈压迫记忆犹新，千羽心有余悸，黑裙少女的话如晴天霹雳，仿佛在说，降临的天外神明就是她。
“听说神明生命永不枯竭，时光停滞在某个瞬间，幻化身形，都是自己的一生……不知芳龄几何。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天生低声细语。
黑裙少女前脚刚走，还未反过神来，她又突然降临天双城内，像是梦魇挥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