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已过，不必再提，荐掌柜为我花费太多心思，从这里踏出去，过往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倘若是他想刺杀沙家主人，我甘愿赌上性命……至于你，恕难从命。”
戮州一口回绝。
天生立在楼梯上，听到两人对话。
“小公子，刀枪无眼，还请先上楼避险，我不许一个酒徒在楼里撒野，纵然是夏夜家的公子，不管出于任何原因……”
戮州紧握腰间的利刃。
随时将之抽出。
“这点我赞成。”
绫野抬眸望去。
他略有些惊讶，这楼里竟有个少年，绫野光明正大，不屑对孩子出手，反而处处顾忌。
害怕伤及无辜。
“那你想报仇吗？”
天生不禁问道。
望向剑拔弩张的两人。
从谈话里，天生听出深深的怨念，尤其是伙计，被仇恨缠绕无法逃脱，平淡如水，只不过是伪装。
见到疾驰而过的沙家骑兵，伙计总会皱眉，忍不住握紧拳头，散发出一股微弱的杀意。
“日思夜想，我害死过太多的人，不能再错下去，沙家是参天大树，我们是蚍蜉，稍微一动脚，就会被生生踩死……”
戮州坦言。
忽然想起往事种种。
戮家为普通人家，经营一间破旧的酒馆，生意兴隆，因为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远近闻名。
某日沙家公子途经酒馆，见色起意，戮家小女誓死不从，咬伤了他，一怒之下，竟命人焚了酒馆。
一家人，被烈焰活活烧死，哀嚎声震惊街坊，人人自危，皆不敢出门，向戮家施以援手。
戮州长年出门在外，随老师修灵，听闻噩耗，整个人都变了，常常蹲守在沙家地盘上。
短短半月。
无差别的杀了二百余人。
皆是烈火焚身，死状极惨。
某日不慎，被荐掌柜派人擒获，并没有抓他去领赏，反而苦口婆心，劝其向善，珍惜生命。
一意孤行。
终会落个惨死的下场。
修灵本为善，阴差阳错下，戮州手染鲜血，也无颜面对亡去的家人，此后在酒楼做起了伙计。
沙家得知后。
敲诈荐掌柜一笔巨款。
因某些原因，最终息事宁人。
“你心仪百合姑娘，要怎么报仇随你，我若出手，连累的是整个荐玉楼，正巧给了沙家借口……”
戮州沉着脸。
他走出柜台。
经过多磨练，戮州已然蜕变，不再是意气用事的少年，孑然一身，做事不顾大局。
“很好……”
绫野不甘示弱。
他唤出锋利的长枪，蓝火围绕，透着冰冷的气息，一旁的木桌都结起薄冰，雪花飘摇。
酒楼进入严寒地狱。
两人之间，少不了一番激战，纵然争斗的意义并不存在。
……
黑色酒楼寂然。
装饰朴素，似栋百年古楼，透着浓厚的岁月气息，地段极好，楼外即是喧闹长街。
行人匆匆。
酒楼散发着压抑气息。
“终是年久失修，进了脏东西，今日不妨好好打扫一下，顺便教训教训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戮州一挥手。
“碰！”
酒楼大门猛然闭合。
长刀缓缓抽出，血光妖艳。
刃身光滑，镂出许多空洞，斑斑点点，仿佛活动的溪水，波光粼粼，时而轻轻颤动。
缺口被逐渐填补。
而后诞生出新的空洞。
“刀枪无眼，若是伤了你，我良心过意不去，个人恩怨，犯不着连累无辜……真想看看，同是刃灵境界，我们相差多远。”
绫野目光一凝。
长枪挥动，寒芒划破虚空，骤然将柜台一分为二，戮州望向对手，杀意升腾，似要拼个你死我活。
“刷。”
戮州挥刀劈下。
绫野仰首，随即举枪阻挡，利器相碰时，长刀化为血水，直接穿透了坚硬的枪柄，砍向蓝色胸甲。
“呃……”
绫野胸口疼痛。
他不禁后撤几步，摸了摸胸甲，一道红色鲜血渗出，好在胸甲坚固，否则直接劈成两半，性命难保。
“有意思！”
绫野挥枪上前。
两人缠斗不止，刀光剑影，撕裂了桌椅板凳，地面木板被猛然劈开，可怖的裂痕蔓延。
地底是无尽黑暗。
深渊红芒窜动。
“碰！”
绫野占居优势。
长枪范围广，突刺过去，戮州的长刀有致命缺点，无法阻挡攻击，只得不停躲避。
久而久之。
体力差距越加明显。
“两人光凭招式定输赢，并未打到酒楼外，也没有动用灵力，若是剑气纵横，酒楼将被破坏……”
天生躲在二楼上。
观察着战况。
两人皆为落魄者，惺惺相惜。
绫野不想将事情闹太大，他与戮州无冤无仇，不愿帮忙，也是明哲保身，怨不得对方。
“今日……战个尽兴！”
绫野眸光凛冽。
刺杀沙币的成功几率，几近于无，可能还未到人前，就会被其手下抓捕，最后曝尸街头。
让万千人马践踏。
“不必拖延时间，掌柜暂时回不来，这里的消息也传不出去，他没有理由帮你，这事人命关天……身为夏夜家的公子，你敢用家人的性命冒险吗？”
戮州一点即中。
绫野微微皱眉。
他害怕连累亲人，才会选择与外人合作，荐掌柜视财如命，可是若摊上性命，就不一定能打动他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绫野怒吼一声。
他快步上前，举枪劈下。
“自取灭亡！”
戮州眉头紧皱。
两人刀枪相碰，兵刃穿透。
长枪猛然挥落，砸在戮州肩上，胛骨断裂，他猛然吐出鲜血，立即挥出长刀，划破绫野的胸甲。
终是两败俱伤。
双方气喘吁吁，各中一击，伤不致命，却要修养数天，无法动用灵力，否则伤口撕裂。
“真不知道，荐掌柜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连我都下手，忘了是谁帮你报仇，谁给你找后路！十几年的交情，今日到此为止了……”
绫野不禁冷笑。
他从腰间拿出玉瓶，仰头吞下，丹药苦涩，却远不及心里酸楚，绫野将玉瓶盖上，扔了出去。
“咕噜。”
落在戮州脚边。
他犹豫一阵，捡起玉瓶，慢慢咀嚼丹药，细细品尝，是种莫名的苦味，片刻后化为甘甜。
“你之所以帮我，是因为志同道合，不管事态发展，不计较后果……荐掌柜教诲我，虽然不能理解，却觉得他说得对，我需要很长时间，去解开这个迷惑，沙家公子死了，还有沙币，等他也倒台，还有数不尽的仇人，杀不完的……”
戮州咽下药液。
喉咙一阵冰凉，伤口发痒。
绫野家境富裕，身怀各种灵物，高阶丹药更是取之不尽，若真打起来，戮州不是对手。
“这是……百合姑娘送的？”
戮州不免惋惜。
玉瓶纯白，彩绘一株紫罗兰，花叶自然，栩栩如生，透着浓厚的灵气，与一股淡雅的清香。
“去百合园时偷的，留作纪念，没曾想，真成了最后的念想……今日原是来找你叙旧，可惜好酒被我喝了，不小心砸碎，下一次吧，定然与你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绫野眸光闪烁。
他艰难起身。
腹部伤口撕裂，渗出鲜艳的血液，稍有动作，便会传来阵阵疼痛，让绫野恼火不已。
戮州的伎俩。
挡不住他的决心。
“她的药，都带着一丝清甜。”
戮州抬眸望去。
百合饱读医书，药术精湛，惯于在药物上花功夫，去除苦味，不觉得难以下咽，反而回味无穷。
“是啊……可我只感觉到，极致的苦。”
绫野眸光暗淡。
他缓缓走向门口，准备离去。
“你要晚上行动？”
戮州忽然问道。
绫野是个快意恩仇的人，绝不用虚伪掩饰心中所想，在意的人葬身火海，他可能做出任何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