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
捧水洗脸,蚀骨的寒意从双手扩散到整张脸,再蔓延全身,王步聊索性直接把脸没入冰冷的水中,让寒意来得更加彻底。
又做梦了,同样的梦,这是这个月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他问自己。
缓缓地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身后角落没被光照亮的黑,以及他眼睛的黑,把他又带回到了那个梦。
“姓名:王步聊。年龄:二十四。出生地:巴蜀。是你了,没错吧?”一个声音突然闯入的问,对方的语气里有着浓重的嘲讽意味,令人十分不悦。
置身在黑暗中,王步聊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仅能从声音判断出:对方是一个成年男人,且来者不善。
“你是谁?”王步聊的回应并不友好,这份不友好里掺杂了太多因素,但首当其中的还是: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就是无法从梦中脱离,让自己从梦里醒来。
“知道我是谁你又能怎么样,你连你自己快死了都不知道。”对方没有现身,而是继续藏在黑暗里,对王步聊冷嘲热讽。
王步聊沉默注视着对方所在的位置,他此时没有多余反应的沉默回应,成了最好的一种回应,对方想当然的觉得,他是被吓傻了。
“吓傻了吧,活该!谁让你不长眼,招惹了不该惹的人。老魔大人已经把你的命给了我,你死了以后你的寿命就是我的,这种白捡的好事,你是不会有命遇到了。哈哈哈哈。”对方得意洋洋说。
“我的命就算到了你手里,你真以为你就能活出个人样,哪里来的自信?”王步聊露出颇有玩味地笑。
“一个人总觉得自己只是命不好,总以为要是自己有了别人的命,绝对会比别人活得还要好,殊不知一个可以活得好的人,关键只在于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而绝非是对方的命是什么命。
“自认为成熟、自认为练达、自认为精明,总觉得别人怎么那么讨厌,总觉得别人一无是处,总觉得别人很三观不正、很圣人,总觉得自己没有别人过的好只是因为自己:不够坏,自己比别人有底线,老天不公。
“却从不曾思考:一个连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的人,何德何能过得好别人的人生?
“一个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有搞清楚的人,就算夺了别人的寿命,还不照样是个废。”
他条理清晰地怼了回去,可虽然怼了回去,但是关于对方话里那段,“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他的寿命会是对方的,以及他快死了…”的意思,他百思不得其解。
至于对方话里提到的,老魔大人是谁,他更是毫不知情。
这一个月里,他也尝试过去解开谜团,却一无所获。
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还很早,今天的工作三个小时之后再出门,都完全来得及。也即使睡不着,他还是回到床上躺下闭目养神。
三个小时后,他西装革履地出门,到达工作的酒店,他察觉到合作团队气氛异常,所有人员都仿佛在屏住呼吸的工作,生怕有个万一。
私下询问婚庆公司的主事人雨姐,他吃到一个大瓜:今天的新娘昨晚和摄影师睡了……。
“我实在应该——,在主持完之后才问你的。”他说。
“很影响心情是吧,总感觉很膈应,又不能说破,说破就是和钱过不去。但不管怎样,这摄像师,我是不敢再用了。”雨姐说。
王步聊的心里,也突然有点百般不是滋味,这事吧,要是告诉新郎吧,今个的婚礼绝对泡汤,新人双方大打出手都极有可能,不管怎么都算是拆散了一桩婚姻,也或者万一新郎宁愿被新娘一辈子蒙在鼓里,却不想知道真相也说不准。
“结婚摊上这么一个人,简直跟倒了八辈子血霉一样。”他说。
“谁说不是呢。”雨姐叹气。
“对了,我听说你之前和他们沟通还有彩排的时候,新娘勾搭过你?”她接着说。
“当时新郎也在,我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以为她只是生活中习惯了对人过分热情,以及往常就是见到帅哥都会撩一撩。”王步聊说。
“呵呵呵呵呵呵。”雨姐发出一连串意有所指的笑声。
在婚庆公司人员小心谨慎地维护下,婚礼得以稳妥举行完毕,王步聊也尽职尽责地做好了他的主持工作。
婚礼结束他就准备离开,一点也没有要留下吃喜宴的心情,新郎知道后赶了过来,递给他一个红包和一包烟以示感谢,并再次邀请他留下吃喜宴。
“记得多吃绿色蔬菜,尤其是深绿的那种,有益身体健康。”他拍了拍新郎的肩,婉拒了新郎的邀请,雨姐就站在他的旁边,对他耸了耸肩。
去车库坐上车,他给雨姐发了一条短信:新郎结尾款的时候,要不你再委婉提示他一次,我的话不知道他能不能懂,全当是尽人事吧。
半个小时后,他收到雨姐地回复:婚宴结束了,他在给每个员工依次递烟发糖。你说这样的人,新娘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
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把手机收了起来,赫然他感觉被什么东西击中,眼前顿时一黑,随即他就感觉身体一轻,他整个人升到了半空。
浮在空中地感觉不好不坏,他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低头下看,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个人,他自己。
又一出高空抛物引发的血案,现场有人在报警、有人在拍视频、更多的人是在围观,而他注意到的是:那个做出高空抛物行为的人,在打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砸死了人,你知道会砸死人还让我丢东西,你知道会砸死人才让我丢的东西?——!”这人十四五岁,最肆无忌惮的年纪,也是最好糊弄的年纪。
王步聊想的是:对方怎么就这么肯定他被砸死了?一点可以抢救一下的机会都不给吗?
最先来的不是救护车,而是消防人员,他瞬间就有了一种安心地感觉,因为在接下来,消防人员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抢救他。
“轰!”一声震耳欲聋地爆炸,那个十四五岁的小年轻从楼上掉了下来,砸在地上。
王步聊看到,一个透明的人影,从小年轻的身体中浮出来,刚一离开身体就消失不见。
“为什么会是直接就不见了?”他疑惑着,那么他没有消失,是不是代表着还有救。
紧接着,他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刚才爆炸的发生,是因为煤气罐,被煤气罐爆炸冲击到的,却不只是从楼上掉下来的小年轻,还有一位能被抢救的老人,以及另一位用身体护着孩子的妈妈。
很显然已经彻底失去生命迹象的是小年轻,而另外两个人当中,虽然只有孩子的妈妈身体里浮出来一个透明的人影,情况却和他大不一样。
在那位孩子妈妈的透明人影中,有浓白的光不断地飘向她的身体,可王步聊的透明人影中,完全没有一点浓白的光。
倏然,一点白光在王步聊的透明人影中亮了起来,他被一缕光线拉着朝他的身体靠近。只是这光线,并不属于他,而是来自那位正对他紧急施救的消防人员,光线从消防人员的身体里出来,穿过他的身体,再串起了浮在半空中透明的他。
随着他离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光线从那位消防人员身体里出现,穿过他的身体,再连接上透明的他,并且其他消防人员的身体里,也开始出现光线,那些光线先是穿过他的身体,再飞向透明的他。
王步聊不免想到:这或许就是,当一个人自己都彻底放弃对生的渴望的时候,却有人在为了挽救这个人而拼尽全力吧。
可是他更加觉察到,事情的不对经和异常。
若说他的死,并不只是单纯的意外,而是有人蓄谋已久,在暗中使用阴谋诡计,然后夺走了他的寿命及其生命,那么此时此刻,这些在将他拉向他的身体的光线,极有可能是消防人员在对他借寿,即使他被抢救成功,他接下去活着的每分每秒,都不会是来自他本人的寿命,而是完全属于这些抢救他的消防人员的寿命。
诚心诚意地说,他真的想活,因为只有活着才意味着一切,他也才会有机会去解开所有的谜团,而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但要是他活下去的寿命,只能是来自这些可爱可敬的消防人员,他宁愿不去揭晓答案。
要对他的命运负责的人,应该只是他一个人,绝不应该包括眼前这些,本身已经是在为国为民负重前行的人来替他承担。
其实他想睁开眼睛,只需要两三秒的时间就足够了,让他可以对抢救他的人说声“谢谢”,能让他们知道,他们让他感受到了怎样触手可及的温暖,但他没有那么做。
断开和光线的藕断丝连,他越飘越远,离他的身体也越来越远。
“这些光线好烦啊,一直拖着我回到身体。”突然,他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