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一到,立即到后堂与仵作一起检验顾氏的中毒原因。
而那两名厨师则是在正堂,听吴县令询问。
都说大掌柜要求他们采用新鲜食材,但凡有腐坏霉变的,都让他们扔掉。
如此一来,清石可证词就非常可疑了。
这一回,牧无忧可以明正大的对他用刑了。
他朝夜离吩咐道:“去,给我用行刑。”
清石一看到夜离就浑身发抖,刚才只是小小的惩罚,就让他痛的恨不得去死,真正用刑该有多痛?
不等夜离走近,他就嚎哭了起来,“我说我说,那些食材是我放在橱柜里的。”
牧无忧紧接着问,“你为何要将那些食材放在橱柜里?”
清石支支吾吾地道:“因为……因为……肖大壮给了小的三两银子,让小的这么做的。
小的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啊,小的只是想着,放点腐坏的食材在厨柜里,就有三两银子,干嘛不放呢?”
“那你又为何要指认是李大掌柜指使你干的?”
“那……那是因为,小的总不能承认是自己干的啊。”
牧无忧唇角微微往上一挑,似笑非笑地道:“是吗?你倒是会找人顶罪。”
然后,他也不说继续用刑,坐在高堂之上,闭目养神。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仵作和军医的检验结果出来了,顾氏是死于食物中毒,不过是因为吃了带毒的香菇,而且当时她本就在犯胃病。
不是因为吃了腐坏的食物而中毒的,运来饭庄的嫌疑就解除了。
可是之前肖大壮和范氏明明说,顾氏当天是五十大寿,一整天都跟她们在一起,吃的用的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顾氏会吃有毒的香菇,而肖大壮和范氏却没有吃呢?
接下来根本就不用牧无忧审了,吴县令为了表明自己是个称职的县令,接手了案子之后,很快就审了出来。
许多八里村的村民都说,肖大壮和范氏不孝,平时根本就不理会顾氏的。
这回怎么舍得请顾氏去省城过寿辰,还去饭庄吃饭?
这分明就是有问题嘛。
一辆普通的青帷小油车缓缓地停在舒家村外的山坡上。
车帘被一只带着青玉手镯的白胖的手挑起,露出车厢内的老年妇人那张白皙圆润、保养得还算不错的圆脸。
老妇看上去大约年近五十,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精神头十足。
她的目光在山坡上、进村的土石小道上扫了几下,眼中露出一抹鄙夷之色。
然后吩咐坐在她身边的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道:
“去,进村打听一个叫舒黄氏的妇人,叫她来见我。”
少女应了一声,扶着车外粗使婆子的手,下了马车,轻移莲步,朝舒家村走去。
五月初是农忙时节,村里的男人大多下地干活,妇人们大半跑去县衙,看舒心的案子的审理。
只有少部分的妇人,聚在村头的大槐树底下,一边做着活计一边聊闲天。
唯一一个手头没活计,只拿着一把大蒲扇的,就是舒心的大伯母黄氏。
黄氏正一只手挥舞着蒲扇,一只手指指点点,唾沫横飞的到道:
“……心丫头是能干,可她年纪小,没经验呀,哪像我家淳哥,做事老练又踏实。
他现在在县城里,每个月都能赚,几两银子,交给我。
如果当初心丫头能请了我家淳哥,去运来饭庄做管事,哪能出这种事呢?”
说罢,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摇了摇头,
“这回还不知要坐多少年的牢,那运来饭庄可就没人管了,少不得我这个大伯母要操劳一下,让我家淳哥去管着。”
旁边的村妇有的只是暗地里撇撇嘴,有的个性爽直的,就干脆说道:
“说不定心丫头会请她二舅舅帮忙看管运来饭庄,也不会请你家淳哥呢。
你家淳哥什么德性,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
要真是个好的,怎么会二十好几了还说不上一门媳妇?”
这话可踩着了黄氏的痛脚,她立即跳了起来,扯着嗓子扑过去,
“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试试!”
“说就说,谁怕谁啊?你家淳哥就是个烂赌货!”
黄氏扑到那妇人的跟前,就想扯那妇人的头发。
那妇人是个年青媳妇,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双手利落地收起膝上的簸箕,一只脚往黄氏的膝盖上一踢,黄氏胖墩墩的身子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黄氏索性不再站起来了,直接拍着大腿开嚎,“欺负人呐!舒李家的媳妇欺负我这个长辈啊……”
“呸,你这个泼妇样儿,算个什么长辈!”
旁边的妇人都呵呵笑着,没人去劝黄氏,更别说拉了。
正在这时,一名身穿莲青色乔其纱连身拽地裙的少女,扶着一名婆子的手,款款从村外走进来。
她眉目如画,肌肤雪白,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股傲气,好似哪家的千金小姐一般。
一众村妇都不禁噤了声,唯有黄氏背对着村口坐在地面上,没看到这名少女,仍旧在那儿嚎叫着。
那声音,真是荼毒双耳。
少女忍不住皱起秀丽的眉头,难忍着鄙夷,向一名村妇问道:
“舒黄氏家住在哪里?”
连个请字都没有,高高在上的语气。
不过村妇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能跟她说话就不错了。
于是忙指着在地上撒泼的黄氏道:“就是她,她就是舒黄氏。”
黄氏的嚎叫声猛地一断,扭头一看,入眼的不是少女美丽的容颜,而是耳朵上和头发上那些闪闪发光的金镶玉的首饰。
黄氏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用力吞了口口水,赔着笑脸道:“我就是舒黄氏,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
少女皱了皱眉,傲慢地开口,“跟我去见一个人,有你的好处。”
说罢,转身就走,也不怕黄氏不跟上来。
事实上,黄氏一听有她的好处这几个字,立即就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了。
村外的山坡上的马车里,那名打扮贵气的老妇人仔细打量了黄氏几眼,尤其是在看到她盯着自己头上的金簪看的眼神时,心里忍不住道:
调查得果然正确,这个舒黄氏是个极贪财的人,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老妇人挥了挥手,车夫等人都退了开去,只留下少女在她身边服侍。
那老妇人弯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你就是舒黄氏?你娘家是不是有一门在京城的远房贵亲?”
黄氏的小三角眼一亮,“是啊是啊,可有钱有势了。
而且对我们特别好。本来想接我们一家去京城住的,可是我们都舍不得离开家乡,这才没去……”
那老妇人耐心地听她吹完牛皮,才淡淡笑道:
“是你就行了。找你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办好了,这里有一百两银子,都是你的……”
与此同时,县衙的大堂里,肖大壮状告运来饭庄的案子仍然在审理之中。
此时肖大壮一脸茫然的模样,
“我丈母娘吃了有毒的香菇?我怎么不知道?难道是早上吃的?
大人,我们夫妻和我丈母娘虽然住在一个村子里,可也不是在一张桌上吃饭的。
前天早上去接我丈母娘的时候,她自己说没吃东西,我们夫妻俩就把自己吃的饼子给了一块给她。
可是她之前是不是真的没有吃东西,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舒心凝眉看着肖大壮和清石,暗暗想着,也不知这两人的话可信度有多少……
大抵是昨天受了刑,出了汗,可是却没及时更衣,导致受了寒。
舒心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身子一个踉跄,往前一栽。
牧无忧再也顾不得什么官仪、官威、众目睽睽,身形一闪,从高堂之上一跃而下,接住舒心倒下的身子。
在接住舒心身子的那一瞬,牧无忧就吓了一跳,好烫!
跟抱着一只小火炉一般!
“心儿、心儿,你怎么样?军医,快来帮忙看看。”
那名请来的军医正好还在堂上,忙过来扶了脉,很快说出了病情。
听说心儿是真的病了,牧无忧立即道:
“今日先到这里,明日再审。肖大壮、范氏、清石等人不得离开县衙。”
吴县令忙唯唯诺诺地应下。
牧无忧立即抱着舒心往外走,刚出县衙,就遇上领着云少卿前来的李氏。
李氏刚刚跳下马车,就见县衙内出来一行人,为首之人相貌异常英俊,挺拔的身形有股说不出的威严。
而他的臂弯中,抱着一名娇小的女子……
李氏定睛一看,立即惊叫道:“心儿!心儿怎么了?”
“着凉了,有些发热,要赶紧给她敷下额头。”
牧无忧一边说,一边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李氏只得堪堪跟上,跟了一半,忽然想起自己请来的人,
忙又回头朝云少卿道:“云公子……”
云少卿心中无比苦涩,接到张掌柜的飞鸽通知,他立即日夜兼程地往这儿赶。
原以为可以帮助舒心一次,没想到,仍是被牧无忧抢了先。
难道,他与她真的是有缘无份?
看着着急担忧的李氏,云少卿勉强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道:
“有牧世子在此,想必吴县令不敢胡来了。”
李氏这才想到,是啊,牧世子的身份比云公子还要尊贵呢。
于是歉意地道:“那……让您白跑一趟了,我……”
云少卿摆了摆手,“李婶子快去看看舒姑娘吧,我随后就到。”
牧无忧百忙之中抽出一瞥,瞥了云少卿一眼,没你什么事了,你随后到什么?
在这涞阳县城之中,有一家在牧无忧眼中还勉强算可以的客栈。
他就住在这家客栈里。
他当下将舒心抱进自己的房间,夜离马上找小二要了一桶冷水一桶热水。
牧无忧担忧地看了舒心一眼,叮嘱了李氏几句,带着暗卫退了出去。
李氏和翠儿赶紧进去,拿出早准备好的衣裳,帮舒心擦了个澡,换了衣裳,又用毛巾浸了冷水,不住地给她敷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