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和舒鼎盛同时在心里嘀咕,心儿是你叫的吗?
不过牧无忧平时给人的感觉太冷太傲,两人也不敢当面将这番话说出来。
正房那边有人相助,也很快就收拾妥当了,李氏亲自下厨,给客人们做了一餐丰盛的午餐。
用过饭舒鼎盛就急急忙忙地拉着表哥走了,他可不想让表哥和儿心妹妹过多接触。
时间一晃就到了与云公子约定的那一天,舒心在大舅舅李臻的陪同下,来到省城。
刚走进云香坊的大厅,舒心就见到了一个熟人,巡抚小姐蒋柔的丫头,春景。
春景原本没有注意到舒心,但因为云香坊的大掌柜张亮一见到舒心,就急急忙忙迎了出去,春景也就注意到了舒心。
她见张亮把舒心往二楼的雅间带,立即疾步冲上去拦在前面。
“张大掌柜,你怎么带这个乡下丫头上去?”
小姐正在二楼跟云公子聊天,怎么能让人去打扰呢?
张大掌柜脸色一沉,对这个狗仗人势的丫头极为不喜,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客气的道:“舒姑娘是我家公子请的贵客,我自然要请她去见公子。”
“一个乡下丫头也配当贵客?”春景张开两手挡在楼梯口寸步不让,满脸鄙夷地啐道,“今日我家小姐请云公子赴宴,云公子没空见这个乡下丫头。”
张大掌柜听言忍不住皱起眉头,只是入门是客,他不能对客人无理。
而舒心就没有这种顾忌了,当下冷笑反驳道:“什么时候奴籍的低贱丫头也能做云公子的主了?云公子有空没空是你一个奴婢说了算的么?再说回来,我虽则是乡下丫头,可好歹是自由之身,不象某些人,不过是主子的货品而已。”
说着,舒心掂了掂手中装了香脂的小竹篮,意思是你春景跟这几盒香脂没什么区别,人都算不上。
舒心早被春景左一句乡下丫头,右一句乡下丫头给惹毛了,春景看不起她的身份,她还看不起春景这种骨子里就奴性十足的奴才呢!
大约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嘲讽过她,春景被舒心气得鼻翼一张一翕的,抬手就想赏舒心一巴掌。
可是她的手才抬起来,就被人从身后抓住,力道还不小,疼得她眼泪水当场流了出来。
抓住春景的是一个黑脸庞的青年,人长得十分普通,可是浑身却散发出一种让人生畏的冷血气息。
年青人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大手跟铁钳一般抓着春景纤细的手腕动都不动。
春景疼得涕泪横流,泪光朦胧中见到自家小姐,急忙娇声悲呼:“小姐,救我。”
蒋柔神色荏弱,凤目中闪着点点泪光,柔声问身边的白衣公子,“云公子,你为何让护卫阻止我的丫鬟?”
蒋柔身边的白衣公子正是云少卿。
他年约十五六岁,一身月牙白的斜襟长衫,衬得他身姿挺拔。
完美的五官如同精心雕琢的美玉,俊美不凡,唇角总是微微向上翘起,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显得柔和亲切,温润斯文。
云少卿就这么施施然站在楼梯边,整个人的仪态、风度、气质,都在诠释何谓“玉树临风”、何谓“温文尔雅”。
听到蒋柔的问话,云少卿耐心地解释道:“你的丫鬟要打我的贵客,我的护卫自然要管。何况刚才的事,舒姑娘并没有半点错处。”
说罢又朝张大掌柜道:“张叔,请舒姑娘上来吧。”
他的神态亲切、语气温和,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根本一点面子都不给蒋柔,而且也没下令让护卫松开春景,显然没将蒋柔放在眼里。
蒋柔一张粉面瞬间涨得通红。
她不甘!她气恼!她妒忌!
好不容易盼到云少卿来到连城,她满怀期盼地来邀请他,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可是他却连句完整的话都不愿跟她说,还把她往外赶,说他要见贵客。
如果真是贵客也就罢了,可这所谓的贵客竟然是一个乡下小丫头!
这让她如何吞得下这口气!
她是巡抚小姐,试问,整个连州,还有那个少女的身份比她尊贵?
现在云少卿竟然愿见这个乡下丫头,也不接受她的邀请,这在蒋柔看来,是她人生从未经历过的奇耻大辱!
她不单是嫉恨舒心,连带着对心上人云少卿也有了怨怼,一双凤目似怨还嗔地瞅着云少卿,“云公子,我们都只看到方才那一刻,你又怎能断言是我的丫头无理呢?”
要不是时刻记着在云少卿面前保持温柔贞静的形象,蒋柔都想亲自赏舒心几个巴掌。
云少卿根本没理会身边幽怨的佳人,连解释都免了,直接逐客,“云某还有生意要谈,蒋小姐请回吧。”
他如同点漆的乌眸却一直不着痕迹地打量拾步上楼的舒心。
白嫩的肌肤,粉红的脸蛋,让人有想咬一口的冲动,完全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而那双乌黑清亮的水眸里所透露出的镇定和自信,与她小小的个子和稚嫩的长相完全不符。
那些极品香脂真的是这个小女孩制出来的么?
思绪翻飞间,舒心已经走到面前,云少卿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舒心进议事房,同时吩咐护卫,“苑青,不要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议事房。”
闲杂人等?难道是指我?蒋柔大小姐的鼻子都气歪了。
可是不等她娇嗔出声,房门已经当着她的面关上了,叫苑青的护卫冷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可那神情已经在说,再不走我就赶人了。
要换成别的人,蒋柔让人把苑青拦住,自己冲进房间去了。
可是云家财大势大,云少卿的长姐更是得宠的妃子,无奈,蒋柔只得一跺脚,转身离去。
可是她的心里却已经把舒心恨到了骨子里,觉得云少卿会对自己这么冷漠,肯定是这个乡下丫头挑唆的。
而议事房内,云少卿走到上位站定,指了指客座,含笑道:“舒姑娘请坐。”
舒心明媚清澈的水眸微微眯了眯,唇角晕开一抹淡笑,身子却纹丝不动,“公子不先自我介绍一下么?”
作为主人,如果真的尊重客人,应当先请客人在上位坐下,再陪坐。
可是云少卿后进房,却先走到上位处,这说明在他的心里,并没真将舒心放在同等的地位上,彬彬有礼的态度不过是他的一种习惯而已。
也许在云少卿的心中,能纡尊降贵到连城来见舒心,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决不可能请她坐上座。
可是连虚伪的客套礼让都没有,那么他们俩人的地位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平等的状态之中。
谈判的双方地位悬差大,这份契约很可能无法签署。
又或许,这是云少卿对她的一种试探。
因此舒心毫不犹豫地、同样也是彬彬有礼地反击,同时,目光也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云少卿。
虽然站着也比云少卿矮了不少,可是至少比坐下后气势要足啊。
云少卿暗地里挑了挑眉,有意思!
小姑娘年纪不大,气场却十足,那双似能透彻人心的明眸里流露出的估量神色,似乎在评价他值不值得合作。
独掌云香坊三年来,还是头一次遇到敢怀疑他能力的人。
思维敏捷,反应迅速,是个经商的天才,制出的香脂品质也非常好,但是,仅凭这些就想从云香坊分一杯羹,却远远不够。
不过云少卿从舒心刚才的举动中,看出她是个厉害的对手,于是先退了一步,自我介绍了一番,又礼数周全地请舒心坐在上座。
“听说舒姑娘,想跟我们签订寄卖契约,可是我们云香坊从未有此先例。因此,我建议签订供给契约。”
“毕竟,舒姑娘将来有可能成为官家小姐,不能够抛头露面。若是寄卖,舒姑娘的芳名就会被顾客们知晓,日后相见之时难免尴尬。而签订供给契约,香脂会打上我们云香坊的标记,免去了舒姑娘的尴尬。
“最为重要的是,我们云香坊比姚记香坊有诚意,愿意与舒姑娘合作。”
云少卿未语先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态度亦是温和有礼,但话语中暗藏的机锋,却一点也不少。
几句话就表明,他知道舒心已经被姚记香坊拒绝了,同时抓住舒父正在考功名这点,暗示舒心日后有可能晋升为官家小姐,不要做出与身份不符的事情。
云少卿自己就是个天才,因此并没有因为舒心的年纪小就看轻她,到了连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舒心。
他觉得自己摆出了合作的诚意,又点名了经商的尴尬,舒心应该不会拒绝。
云少卿的确是个天才,也很会推测人心,可惜的是,他不知道,舒心的身体里,是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舒心根本就不觉得抛头露面有什么不对,因此笑着拒绝道:“第一,万事总会有个开头,当然万事开头也是最难的,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是勇者。”
“第二,我不介意顾客知道我的名字,至于以后成了官家小姐也好,嫁作他人妇也罢,也一样可以经营属于我自己的货品;况且,万一香脂出了问题,我愿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这样顾客也不会找云香坊的麻烦。”
“第三,非常感谢云公子的赏识,既然云公子是个识货的人,那么我们还是签寄卖契约吧!这里有一份我拟定的契约初稿,请云公子过目。”
说着舒心没有半点迟疑地将早就拟定好的契约递上。
虽然一开始云少卿只打算随意看看,更多的是想借此缓冲一下,换个方法说服舒心鉴定供给契约。
可是契约按照现代的合同格式,将双方的责任,权利和义务划分得清清楚楚,纵使云少卿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从未见过如此严谨的契约。
更何况,这份契约出自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之手。
云少卿越看越惊奇,越看越心服。
看完之后,沉吟良久,云少卿才笑道:“既然寄卖有这么多的好处,我们云香坊就破例一次,哦,不对,按舒姑娘刚才所说应该是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说完便不禁轻笑出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个比喻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