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人一进来,就跪下磕头:“臣妾苏门王氏,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看了一眼贵妇人,又不解地看向太后:“母后,她是何人?”
朝廷里姓苏的官员有好几个,虽然王氏自报了家门,但是,皇上仍然不知,她到底是哪一位苏大人的夫人。
太后便解释道:“她是光禄寺卿苏暮远的夫人。”
皇上皱了皱眉,暗道:
这事儿怎么跟苏暮远扯上了?这苏夫人,好象是母后外祖家的嫡女吧?
太后见皇上并不热心的样子,只得亲自发问,“苏夫人,你把舒心的事儿,仔细禀明皇上。”
苏夫人王氏忙神情恭顺地道:“是,太后。臣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舒心的亲娘,正是臣妾夫君苏暮远的结发妻子郁氏。不过她不守妇道,被夫君休了。
臣妾嫁给夫君之后,这郁氏曾来苏府,说她怀了一个月的身孕。
其实,那个时候,郁氏已经被休二个月有余了。”
太后听完,立时便道:“皇上您听到了吧?这种出身的女子,怎么配做我们皇家的媳妇?”
皇帝却不接这个话,而是冷冷的看着苏夫人道:
“苏夫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将夫家的家丑,在未经过夫君同意的情况之下,就传传得满城风雨。
你这么做,是想破坏景王府与舒府的亲事吧?”
皇上的语气冰冷而严厉,苏夫人心中一惊,面上赶紧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匍匐在地,颤着嗓子道:
“皇上容禀,此事并非臣妾所为。
而是家中仆妇在京城见到了舒姑娘,因舒姑娘与那郁氏生得十分相似,被仆妇们认出。
这几日关于舒姑娘与牧世子的亲事,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她们心中为牧世子不值,无意中透露了几句,这才传扬了出去。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皇上明鉴。”
皇上龙眼中精光一闪,冷冷地道:
“休要推搪。如果只是几个仆妇无意中透露了几句,市坊间怎么会传得如此有板有眼?
又怎会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就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苏夫人这才发觉,自己算漏了一些东西,额头上不禁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其实,她原本也只是想让流言传得越热火越好,能被太后知道就最好。
这样,有太后出面干预,景王府就会迫于形势,不得不退了舒家的亲事。
可是她没想到,太后会对此事如此热衷,竟将她召进宫来询问。
询问她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她当着皇上的面说了遍。
而皇上关注的重点,竟然不是舒心的出身丢了皇家的颜面,而是她办此事没经过夫君的允许!
苏夫人有种头脑错乱的感觉,面对皇上的责问,只能咬牙坚持道:
“启禀皇上,臣妾的确没有散播此事,还请皇上明鉴。”
原本皇上发怒,太后心里就有些不满意,觉得皇上关注的重点不对。
只是为了维护皇上的尊严,太后选择了沉默。
可是眼见着皇上揪着苏夫人不放,太后不得不插话道:
“皇上,苏夫人是衰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的心眼最是实诚不过的。
她说不是她做的,那就肯定不是她做的。
再退一步说,只要此事是真实的,就算是苏夫人传出去的,只要苏大人不追究,咱们也不必代劳了……”
皇上淡淡地打断太后的话道:“母后此言差矣。这可不单单只是苏爱卿一人的事。
苏夫人明知此事中的女子,涉及到了皇家,为何不秘密向母后禀报,再由母后斟酌处置?
她为何置皇家的尊严于不顾,要传得满城风雨,让京城甚至是整个大齐国的百姓,看咱们皇家的笑话?”
置皇家的尊严于不顾,这个罪名就安得有些太大了。
虽然太后在听了皇上的话后,也对苏夫人产生了挺大的意见,
但是苏夫人到底是太后的外侄女,为免皇上降罪于她,太后还是力挺苏夫人:
“皇上,都说了是府中仆妇所为,苏夫人只是御下不严。
更何况,苏夫人本人是三品诰命夫人,怎会做知法犯法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情,苏夫人不承认也没用。
皇上英明睿智,又见多了后宫女人争宠的手段,苏夫人的那点道行根本就不够看。
更何况,就算这件事真不是苏夫人做的,皇上认为是你,那就肯定是你了。
不过太后知道皇上孝顺,她既然出面帮苏夫人说了话,皇上就肯定不会继续追究。
果然,知道母后最偏袒亲戚家的人,皇上对太后的态度一点也不意外。
他心中不满,不过表面上并没有露出来。
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太后的话。
太后松了口气,挥手让苏夫人站起来。
苏夫人赶紧磕了个头,站起身来。
因为太后并没有要她退出去,苏夫人只能缩手缩脚、低眉顺目地找了个角落站下。
皇上瞥了苏夫人一眼,对这种喜欢玩弄心机的妇人,心里说不出的厌恶。
沉吟了片刻,皇上皱着眉头问太后道:“依母后的意思,是让皇弟退婚是么?”
太后将脸一沉,反问道:
“难道皇上觉得仅仅退婚,就能让这些谣言消失了吗?”
皇上微感诧异的道:“母后的意思,不会是……”
太后肯定的道:“没错,哀家要赐死舒心。”
太后知道皇上仁厚,怕皇上反对,向皇上解释道:
“哀家也知道,舒心的身世不堪,与她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可是她与皇家结亲,就伤了皇族的体面。
皇族的尊严至高无上,不容亵渎,因此,此女必须赐死。”
皇上沉默许久,才轻声道:
“若是因为身世不好,与皇家结了情缘,就必须赐死,
这样会让百姓,对我们皇族,失望寒心。”
太后皱了皱眉,在心中计较了一下,便道:
“那就不公开赐死,让她暴病而亡吧!”
所谓的暴病而亡,其实就是赐毒酒。
对外宣称,舒心染上恶疾,让景王府先行退婚,过几日再宣称舒心染病身亡。
太后觉得,这对舒心来说,已经是最体面的死法了。
但她又怕皇上心软,因此强调道:
“皇上,舒心必须死!
否则等过两年,她与别人定亲的时候,这件事也会被百姓翻出来议论。
到那时,皇族的尊严还是会被亵渎。”
皇上也知道,就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只不过,一想到景王说的,无忧爱极了这女子,皇上的心头就浮现起一丝担忧。
无忧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是在所有侄儿中,最让他欣赏、最得他宠爱的。
皇上很清楚牧无忧的脾气,弄不好这家伙会把赐毒酒的宫使给杀了,再带着舒心私奔。
一想到这儿,皇上就觉得分外头疼,于是道:
“毕竟是无忧自己挑中的媳妇,还是请皇弟和无忧一起过来,问一问他们的意思吧。”
一直在旁边支楞着耳朵听着的苏夫人,原本兴奋的两眼冒光,这会儿又愤懑了起来。
人人都说皇上孝顺,可为何太后决定了的事情,皇上却要推三阻四的?
舒心是那个贱人的女儿,十几年前就应该死了!
不论苏夫人想要舒心死的心情有多么迫切,太后都不得不采纳皇上的意见,
让人去宣景王夫妇及世子牧无忧觐见。
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景王一家三口来到慈宁宫。
太后也不避忌,直截了当的道:
“想必京城中的流言,你们也都听到了。
哀家可以实话告诉你们,这不是流言,这是事实!
舒心的确父焉不详、身世不堪!
这就是你们找的好媳妇!把我们皇家的脸都丢尽了!
哀家已经同皇上商议过了,让他暴病而亡,你们把这桩婚事退了,
再下个封口令,京城中,再不允许任何人议论这件事。”
景王和景王妃不由得皱起眉头,对视了一眼。
还没等他夫妻二人想出对策,牧无忧就站起身来,冷然地道:
“谁能选择自己的父母?谁能决定自己的出身?
心儿是我爱的女子,性情温柔人品高洁,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与心儿退婚的。”
太后本就对桀骜不驯的牧无忧十分不满,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大怒:
“有你这样同长辈说话的吗?长辈作出的决定岂容你质疑!”
牧无忧淡淡的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与皇祖母您的关系不大。”
“你……”
太后真是被牧无忧给气着了,只说了一个字就两眼一翻,身子往后一倒。
皇上赶紧扶住太后,一叠声的喊着:“快传太医!”
景王夫妇也赶紧上前,景王妃帮太后顺背,景王则是自责教子无方。
牧无忧只瞥了太后一眼,就站在那儿不动。
战争中,他在尸山里爬过,一个人是真死假死,真病假病,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何况太后这病装得一点也不高明。
大殿之中的众人忙得团团转。
牧无忧却闲闲的束手而立,两只精光四射的锐利星眸,将大殿中的诸人仔细打量。
很快,他的目光就定格在苏夫人的身上,眸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幽光。
正陪在太后身边大献殷勤的苏夫人,忽然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
怎么回事?还没到深秋,天儿还很暖和啊!
苏夫人一边猜测,一边回眸去看。
这时牧无忧已经收回了目光,看向地面,苏夫人自然没有任何发现。
不多时,太医院医正带着舒文达,气喘吁吁的跑了来。
经过一番诊治,太后终于悠悠苏醒。
这时候,皇上板着脸,朝牧无忧骂道:
“还不快过来给你皇祖母道歉!”
皇上的表情很严厉、声音很严厉、语气很严厉,偏偏说出口的话不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