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少年幻梦
高养在梦里并不觉得身上痛楚，反而感觉无限舒适。
他梦见父亲高阶回来了，与他一起的是老夫子，夫子一改往日呆板沉重的面孔，笑吟吟望着他，高养环顾身侧，青须客捋着胡须，丹丘生师兄手持书卷，还有东方白师兄，他在擦拭自己的紫龙飞剑，飞白凤也来了，一如往日肆无忌惮，还在他脑门弹了个响指，最后还有一人，影影绰绰，看不清眉目，她拖着自己的身体，一直往前走，走了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些熟悉的面孔。
“这人脾气应该不好，动作粗暴，竟然把我跟死狗一样扔在……”
高养缓缓侧过头，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尸堆里，尸体堆积的像小山一样高，死去的人面容扭曲，更有一些和自己一样，浑身焦黑一片……
“唉……天上的云为什么总是黑压压的。”
云里渐渐滚雷闪动，一道又一道闪电无情的劈下来，击中一副尸体，那尸体里便升腾起一阵烟雾，烟雾灰白飘向云朵。
高养想竭力避开雷击，无奈身体动弹不得，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下沉，沉的越深，越是无力……
突然，那个一路扯他过来的人出手了，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一跺足，扛起自己沉重的尸体，一步，两步……一千步……两千步，仿佛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终于，在前方，有了光明！
“我一定要睁开眼睛，看看那人究竟是谁！”
高养意识里终于闪现出一丝清明，调动体内残存的力气，睁开眼皮……
四周模模糊糊，不像黄昏，也不像黎明，那人背对着他，一身绿裙，背影好生熟悉，却又有说不出的陌生。
“我倒没想到你是个如此逞能的人。”她说话了，声音悦耳，却没丝毫感情，“这一次足够幸运，下一次……没有下一次了。”
说罢，绿裙女子拂袖而去，消失在渐渐发沉的暮色里……
“你……陈……雨楼！”高养艰难的从喉头发出声音，喉咙里传来一阵剧痛，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陈雨楼啊陈雨楼，你救我，总该帮我弄杯水喝吧……
再度昏迷前，高养如此想道。
…………
梁州城西十里有乱葬岗，今年战事不断，死人尸首自然不断，尤其是梁州，两日前萨摩人攻破了城池，守军完败，大批流民从城中被萨摩骑兵一路追杀，只为报世子被害之仇，这一来，整个梁州死掉的人，真的不计其数了。
韩三家世代在梁州郊野狩猎，本来不愿迈出家门半步的，奈何一家老幼，并无隔夜之粮，再不出去狩猎，就要饿死。
他跌跌撞撞，不敢走大道，大道上尽是死人，更有凶残的萨摩骑兵，穿林越岗，他本想避开乱葬岗的，那里常年廖无人烟瘆人的很，奈何饥肠辘辘，一狠心还是去那里，那岗上猎物倒不少的。
果然，如今的乱葬岗反倒成了一片静土，半个人影也不见，韩三心下大定，刚踏上岗来没几步，忽见一座坟茔后的草丛晃动，他暗暗惊喜，看那低草微动，应该是野兔狐狸一类的畜生，遂掏出软弓，搭箭就射。
“噗”，箭头射入草丛，一头扎在什么东西上。
那东西“嘶嘶”低吼。
“哈哈，中了，中了，今天运气真好。”
韩三兴冲冲跑去，拉开草幕，怔住了。
草丛中赫然有个大活人，正被他一箭射中了屁股。
高养缓缓回头，满脸焦黑。
“大……大哥，有……水吗？”
…………
韩三家里拥挤的很，一个老娘，一个村妇，外加三个孩子。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高养躺在那床上，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三个小孩围在他身边，懵懂的看着这个一身铠甲的男人，头发都烧焦了，脸上胳膊上又黑又红，那是被火灼烧留下的痕迹。
“我说兄弟，你这伤可够呛活命的，我这家里头除了给你碗水喝，别的真帮不上什么了。”韩三看见高养一身伤势，连连咋舌。
“谢谢大哥了，你掏一掏我腰里口袋……”高养尽力睁开眼睛，对韩三道。
韩三一阵摸索，忽然大喜道：
“银！银子！”
“大哥尽管拿去，还麻烦你去帮我弄着刀伤药……”
“好！好好。”
韩三转头出了门。
“叔叔……疼吗？”一个小孩儿怯生生问高养。
高养勉强微笑，未料拉扯了面上肌肉，更让他痛苦，几乎张口喊出来，小孩儿见他如此狰狞，突的缩了缩脖子。
当夜，韩三才采购了许多东西回来，又烧了热水，替高养敷药，高养被清洗干净，心里顿时好过了许多，却不肯再躺倒床上，执意到柴房中过夜。
夜深人静，高养暗暗叫苦。
适才勉力坐起，神识内窥，身体里好几处经络都被那雷尊的法术伤的一塌糊涂，那些皮外伤还罢了，过几日就能痊愈。
想着韩三一家人，他内心尽是感动。
第二天，韩三照例到临近小镇去。又是大半天，他才回来，拎着些吃食。
“你个挨千刀的，是不是又去赌钱？”村妇一见韩三满脸疲惫，抄起扫帚便打。
韩三回骂，登时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高养无奈摇摇头，继续盘膝打坐，说来也怪，这运功打坐竟也对修复身体里的损伤十分有用，他暗忖不出三日就能恢复如初。
第三日，韩三出去的早，回来的也早，手里却空空如也。
村妇又和他吵起来。
韩三大怒：“老子过一会儿就休了你！”
刚说罢，坐在柴房里的高养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隆隆马蹄声，心道不妙，滚到一旁柴草堆里，取出了两把刀，一把是那金刀，一把是短刀法器。
“砰！”
破门而出。
韩三一愣，慌忙一把推开自己老婆，向院门跑去。
刚跑了两步，“嗤嗤”声大作，一轮箭雨飞来，直将他夫妇插的如同刺猬，高养闪身避开，滚到房舍里。
呼啦啦，一队二十几个萨摩骑兵冲到小院中。为首一个燃起火把，就要点房。
“唉！”高养短叹一声，缓缓走出房间。
“是他向你透露我的行藏的吧？”高养一指躺在地上的尸体，用萨摩语问来将。
“不错。”
“你们杀人，是不管对错的。”
“不错。”
“动手吧！”
短刀突地出鞘，雪亮刀光飞起，高养阔步奔走，足下腾挪，将萨摩骑兵的长枪一一避开，只一个呼吸，他便横穿整个小院，收刀时，人已在院门前停住。
“乒乒乓乓”
身后传来诸多兵器落地的声音，接着便是一众萨摩骑兵尸体栽倒，“砰……砰砰砰”
“我本想内心柔软一片，奈何世道硬如刀俎，再这样下去，我救与不救青梁，有何差别？”
高养昂首喟叹，似在自问，又似在问苍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