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青梁之乱(5)
01.
山奎老道被抬到梁州王府，卸岭双雄兄弟从身后拔出短剑，那两柄剑，薄似蝉翼，剑身淡青，不过二指鸾，两兄弟互望一眼，各自顿足，从丹田里催出内力至双指，众人细看，二人的食指中指已经灰白不带丝毫血色，二指夹着短剑迅猛弹出，直插山奎额头！
“住手……”
“啊呀！”
众人大呼，梁王更是抽出镔铁刀要剁二人，唯有柳生与娥红娘沉默不语。
卸岭兄弟弹出短剑，忽地跳开，却不是躲梁王刀，那山奎额头被刺破，溅出两股浓浆来，黑乎乎又带着恶臭，恰此时梁王镔刀撞过来，被浓浆污个正着。
梁王不以为意，还要再追卸岭二人，突觉手中份量变轻，低头看刀身，竟然被浓浆腐蚀洞穿了！
“呼……”山奎老道长吁一口气，那气体污浊化在半空中成了一个鬼头形象。鬼头张牙，望着躺着的山奎仿佛饿猫见了荤腥。
“哼！”
不待鬼头张口吞噬，卸岭兄弟回身到来，各伸左手，捏了个奇怪的手印，随即合击，将鬼头拍的粉碎，化作一股恶臭灰烟。
围观的一群人纷纷跑出大堂透气，梁王一下子软在地上，适才那两股浓浆差一点喷在他手背。
娥红娘扶起他，竟从袖中掏出一只香帕，抹去梁王额头汗滴，这教梁王一时间受宠若惊，刚才的害怕消退一空，鼻头轻缀，嗅到那股熟悉的兰香。
“殿下，起来吧？”娥红娘柔声道，见梁王点头，继续说：“今日出城擂战已经败了一阵，再不可莽撞行事，好吗？”
“……”梁王不语。站在梁王背后的人却个个心惊，这位殿下何时听到过这样的教训口吻的说辞？那些敢说的，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好！”梁王迟疑道，眼神都变得温驯起来。
“我们修士来梁州已经三日，还未曾建功，明日再与萨摩战斗，殿下莫要阻拦可好？”娥红娘继续谏言。
梁王直点头，娥红娘臻首冲其一笑。
“妾身唤作红娘，堂下躺着的便是东海散修领袖山奎道人，这对孪生兄弟是顾珍顾宝，江湖上称作卸岭双雄，天柱小会上的修士我们分了四五十个练气士襄助梁州，还有两位筑基同道引另外四五十个去了青州……”
“娘子原来叫红娘？极好极好，哈哈，极好听的名字。”梁王痴痴一笑，
“又是个蠢货。”画眉不合时宜的脱口而出，高养慌忙挡在他前面，好在那梁王正在发痴，没有听到。
“原来这山奎老道与济州的卸岭道人们是一起的……”高养心里暗道，转头看躺在大堂里的山奎老道，已经悠悠转醒，精神十分萎靡。
“呼啦啦……”
众修见山奎醒来，纷纷围过来。
“各位道友就按我们前日商议好的，每位练气士跟随一名将官，待明日决战时，务必保证将旗不倒，我与山奎道友会替你们掠阵的，”娥红娘站出来，这里她修为最高，自然成了修士头脑，转而对梁王一笑：“还望殿下敦促将校听命。”
“好！红娘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你们照办就是了！”梁王扔了镔铁刀，坐回正座大声吩咐。
众将领领命退下。
高养与柳生被划归中军，而画眉与另外几个练气士负责殿后。
“柳兄，这操纵法器怎么如此难练？”高养捧着一柄青光短刀，问柳生。天柱小会后，星辰阁来了两位使者，一个叫辰鬼，一个叫辰阿(e)，二人从聚仙殿带来了许多法器分给众散修。高养得了一柄飞刀，品相普通，毕竟他只是炼气一层的修为，真的与普通人没太多区别。
“高兄弟，你修为尚浅，这御器之道与灵台神识强弱息息相关，神识越强大，能操纵的法器也就越多，越灵活，灵台神识共有九境，第一境名曰窥心境，小成可探十里内一草一木，第二境名曰洞明境，小成可察五十里，后面七境分别是明台境、由心境、不动境、归虚境、忘语境、无我境和神游境！至最后一层便可神魂离体遨游四海，你眼下神识尚不到一境，所以急不得！”柳生说罢，接过高养那柄刀，信手一抛，神识外放附到那刀上，短刀顿时一声清鸣，欢快地一阵盘旋绕在柳生身侧。
“劈！”柳生随手一指梁王府后院一株杏树，短刀迅捷斩下，无匹刀锋化作了刀气，那一人合抱的杏树应声断成两截。
“啪啪……”有人从身后轻轻鼓掌，柳生回望，竟是娥红娘此女。
二人低头施礼。
娥红娘摆摆手，“没想到一班散修里竟有你这样的人物，真叫妾身意外，小小年纪竟然神识不逊于普通筑基修士，”娥红娘将神识肆无忌惮的盘在柳生身体各处探查了个一清二楚，柳生眉头紧皱，却一言不发，“妾身没看错的话，你的神识应该有第二境洞明的修为了吧？”
柳生点头。
“明日决战，好生珍惜性命，战后我另有一番机缘赐给你呢……”娥红娘妩媚一笑，转身走了。
高养凑到柳生耳畔小声道：
“柳兄，该不是这位前辈看上你了吧。”
柳生顿时耳根红透，气道：“小高也跟画眉学的油腔滑调了？好好练你的刀！”
高养无趣，接过柳生掷来的刀，挽一个刀花，手上不经意使出了“行军刀”的刀法，不免想到丹丘生，当年伏兵城，丹丘师兄高谈阔论，如今已不知身在何方，人生契阔，无以解忧。
02.
雷尊坐在大帐内，对歇斯底里的乌张嗤之以鼻。
“枉称修士，区区一个凡人都捉不到，我父王请你们来，可不是叫你们丢人现眼的！”乌张对佝偻山二修今日的表现十分不满，活捉了梁王，梁州城可一鼓作气拿下，再挥师西行去取中州，大夏的天下瞬息可得。
“你还不是缩头乌龟一个！整日里避而不战？”风邪在一边插话，“我们来又不是替你打仗，哪有心思管你屁事。”
“你……”乌张吃瘪，心底里更加怨恨这两个修士。
“啪！”
大帐内一只长案碎成芥粉。雷尊正将手从那案上撤回来，“别这么多废话了，我们初来乍到，对城里的修士数量还不清楚，已经飞书求援了，喏！这是你父王的信函，明日必须攻城决战！”
乌张从地上捡起那封密信，上面只几个潦草字体：来使如孤亲临，不从皆斩！
脑际一片空白，乌张颓然坐下，佝偻山兄弟转身出帐。
“噢，战书前日已经替你下了，明日决战……”风邪的声音从大帐外传来，一丛将校面面相觑，奇怪世子今日为何如此隐忍，被两个妖人如此羞辱都不反击。乌张的手段，绝不下于这两个妖人。别人不知，他们可是略知一二的……
“备战……明日攻城！”
乌张有气无力道。
03.
辰时，擂鼓角柞，梁州城活了起来，整个城池沸腾一片，无数人头在城垛后来回搬运檑木巨石以及各种火油硝石，梁王立在城头门楼，心中澎湃激昂，这场大战他期待已久，只是乌张那龟孙子往日总是龟缩不出，只派小股袭扰，这一次破天荒主动来攻，正好毕全功于一役！
娥红娘山奎道人分列梁王左右，看着城下数十万萨摩人，心里着实没底气，山奎不必说，昨日击退两个邪修，已经元气大伤。而娥红娘其人虽有筑基后期的修为，一身媚功并不善于斗法。
“星辰阁的家伙们到现在还不来，是想害死我们吗？对面绝不止昨日两个修士而已！”娥红娘低声埋怨。
“美人儿莫慌，有本王在！”梁王豪气一发，竟伸手挽住红娘细腰，红娘也不嫌弃，娇羞含笑。
“哼！”山奎老道却不高兴了，“你也别吹牛皮，我们能帮你一次，下一次你再落入敌手，我可就说不好了！”
“大胆！你这是在对本王说话么！”梁王见老道居然敢忤逆自己，正要呼左右拿下这个牛鼻子。
突然老道身后顾珍顾宝兄弟冷眉一横跳出来，人手各握一柄穿山爪，爪锋寒芒逼人。
“哎呀，大敌当前，都不要胡闹，殿下，敌人已经发动进攻了！”娥红娘一指城下军阵。
几个人怒目相视，梁王手下几欲抽刀，经娥红娘这一提醒，纷纷注目城下。
萨摩军乌张高树狮子旗，正缓缓移动至梁州南九门。
“噌！”
梁王拔剑，振臂高呼：
“前军，中军听令，杀出九门！击溃来敌！”
登时，整个梁州城内军阵低呼，士兵们披甲执锐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柳兄，这个梁王真的会打仗么？”高养与柳生正在城下集合，瞧见城头门楼下一班筑基修士江湖豪杰与那梁王骂骂咧咧，不禁摇头叹息，若是济州颜师兄在此，绝对不会如此草率指挥。
“莫分心，你与我互为依靠，千万不要分散，况且眼下左右不了那些高层的。。”柳生叮嘱一句，不再说话，那九门已然洞开，十几万梁州精锐开始出击。
前军既出，以雁行阵突进五六里，再往前，便是萨摩箭矢射下的阵脚了，前军将士结楔子形盾阵，那盾足有一人多高，盾脊有枪口，一支支拒马枪从盾后钻出，高养与柳生所在中军为刀兵营，主司混淆突击，另有两翼弓弩手以及盾牌护卫。
萨摩多骑射之士，此次攻城有一多半弃马步行，率先有一万控弦骑士策马奔来，并不冲阵，洒下一片箭雨就走，如此往复了三遭，并没多少人伤亡。
“龟壳再厚，也敌不过我的剑锋！”乌张坐在中军，大手一挥，军阵裂开一条几丈宽的同道，顿时轰隆隆地动山摇。
梁州阵营里人人缩在盾后，对外面的隆隆巨响不明所以，忽然一个修士大吼：“是火牛阵，诸位道友快放出飞剑！务必斩杀这些火牛。”
城头上，梁王与众修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城下萨摩人居然赶着上千匹身挂铜皮铁甲的犀牛，那犀牛尾后拖着火绒硝黄，若是被冲乱了阵型在阵中爆裂，梁州兵必定死伤惨重。
“走吧！”山奎道人无奈一叹，脚下踩着一只飞轮往火牛阵而去，娥红娘尾随其后。梁王则指挥城头穿山弩射击火牛。
“嗖嗖”
巨弩扫射，火牛阵打头的犀牛被一箭穿心，更有的被钉在地上，肠肚被剖开了，屎尿血肉粘了一地。
但穿山弩虽威力奇大，上弦却慢的很，当先的几头犀牛已然越入梁州兵盾阵，踩踏之处，无一活命，一个炼气修士祭出的长枪刚穿透最靠前的一只犀牛，又有两只跳了进来，犀牛暴躁，挺着独角，竟一头刺破了那修士的法力护盾，直插其肚腹，登时一命呜呼。
“嘎嘎嘎，梁州城的修士，莫非就你们两个？”战阵上空数百仞高空处，一只巨大黑鸟从云头冲下，正挡住要去斩杀火牛的山奎与红娘，二人仔细一看，那黑鸟身上正有一个奇怪的修士端坐着，“佝偻山的废物连你们都打不过么，真是卑微低贱。”
“你是什么东西？”山奎高声道，那黑鸟上的人周身黑雾笼罩，隐隐有鬼气透出，那鬼气与山奎昨日施展的魔功大不相同，山奎的魔功不过是牺牲自身精血召唤山鬼，山鬼食用了血祀贡品，便可为施法者附身杀敌，但眼前怪人给他的感应，活脱脱不是一个人类。
“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来吧……来吧”黑鸟修士语音悠长，似乎带着莫大魅惑，闻者不能自拔，山奎道人竟一时呆住。
“哼！在我面前使用魅术，让本仙子接你一招！”娥红娘看的分明，黑鸟修士用的是魅功，她略一展袖，竟挥洒出一片片桃花来，登时黑压压的天空一片粉红弥漫，直冲那黑鸟而去。
“呵呵，不错嘛，不过你这桃花劫的秘术还未练到家。”黑鸟修士被粉红罩住，座下的黑鸟似醉酒一般摇摇欲坠，那修士却无大碍，身上黑雾一敛全部回到体内，单手拍到黑鸟脑门，那鸟丈许宽，双翅刮起的风像龙卷一样，被黑雾修士一拍竟然溃散开来，化作万道黑色飞羽朝着四面八方攒射。
山奎因那黑鸟修士收了黑雾已然转醒，忽见黑鸟溃散化作箭雨，似乎想起什么，突然大声道：“红娘小心，此人是婆罗修！那些黑鸟羽毛不是阴鬼之力，而是天地秽气，万万不要被污染了……”
“嘎嘎，你这老道，懂得倒不少，束手就擒吧！”黑雾修士不依不饶，见对面二修疲于应付万道秽气所化飞羽，遂一拍腰间，一枚灰色梭子状法器浮到手心，一阵低语，那梭子瞬间射出，“毒龙钻！”
战阵中，黑色飞羽射下，无数梁州士兵被波及，但凡被飞羽射中的，并无任何外伤，只是三两个呼吸后便一头栽倒，七窍内血流不止。高养与柳生纷纷撑开法力护盾，却经不住飞羽的两次攻击便破开，只好紧紧靠在一起，二人合力，躲过那一波飞流。
飞羽散尽，梁州前军甲士死伤小半。
“婆罗修难道也参与起世俗争斗了？”黑压压的天空中，一个声音兜兜转转，余音不休，“这枚毒龙钻还真不错，就是太过污秽了，不如我替你洗一洗。”
“什么人！”黑雾修士放开神识，不见半个人影，“鬼鬼祟祟在那里做什么！”他不知是否已经洞察了敌手所在位置，一指某处虚空。
“噢？还没找到我吗？”
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听的真切，黑雾修士一转头，一个黑衫年轻人立在半空，手里轻摇折扇，扇上书：星辰机变。
“星辰阁不也号称隐修宗派么！不也是掺和进来了！”婆罗修士谨慎异常，因为他方才祭出准备射杀山奎道人的那枚毒龙钻，此刻正在对面年轻人手心跃动，虽心神联系尚在，却无法操控。
“辰鬼道友，多谢襄助。”山奎气喘吁吁的飞到星辰九子之一的辰鬼身后，心里奇怪星辰阁的功法究竟是什么路数，居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化掉那秽气凝结的毒龙钻。娥红娘也摇曳归来，一看辰鬼挺拔的身材，一阵面带桃花。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星辰阁最擅长破解这借助天地之力发威的功法，浊浊秽气，天辰可洗。”
辰鬼虚空又榻进一步，那婆罗修更加紧张，呼啦啦又祭出几件法器，护住身体。
“呵呵，斗转星移，乾坤转变！疾！”辰鬼说完，整个人消失在了天空，婆罗修不擅长破除隐身术，只好又释放秽气，身边的几件法器虎虎生风转个不停。
“唉……累不累啊……”辰鬼柔和的声音惊现在婆罗修耳畔，他大惊失色，秽气所结法盾突然一阵波动，辰鬼的右手已然包裹了一层金芒洞穿而入，手心内赫然是那枚毒龙钻，略一屈指，毒龙钻飞射。
“啊！”婆罗修惨叫一声，“不……不……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噢，忘了告诉你，我是星辰九子排行第三的辰鬼，别的功夫没有，最擅长的嘛……就是星辰镜像秘术……好了，你也该走了。”辰鬼说完，信手一拍目瞪口呆的婆罗修，那修士通体黑雾瞬间沸腾，忽地炸裂开来，渐渐由黑转白，归于透明，连修士的元神魂魄都没逃出来。
“啧啧，毒龙钻，当真了得。”辰鬼叹息道。
“哪里有辰鬼道友的星辰镜像厉害？待练到最高境界，可谓一切功夫皆可复制，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妙不可言，妾身羡慕的很呐……”娥红娘慢慢滑过天空，凑到辰鬼面前。
“红娘谬赞，这秘术仍有莫大缺陷……罢了，瞧瞧城下，成一锅粥了，我等赶快结束了这无谓的战争吧！”
辰鬼刚要祭出法器，突然转头横扫西南方向。
“好大胆子！竟敢施展如此歹毒邪术！”
娥红娘顺着辰鬼目光望去，只见西南天空，已然红透，正有两个修士驾驭着一朵乌云，笼罩无数凡人士兵的死尸，万千元魂正被乌云扯进去。
正是佝偻山兄弟驾驭的孽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