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然简直如坐针毡,她并不想再跟这个女人有半点交集。
“不用了,我再去别处看看。”
可是琳达已经抱着另一双鞋子跑了过来,一看她又要起身,赶紧将她拽住了。
“别呀萧太太。萧先生要是知道我没好好招待您,指不定又要怎么发脾气了呢。您坐下坐下,试试看嘛。这双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出自品牌设计大师之手,一季就出这么几双样品。”
说着,琳达蹲下身就要去抓程安然的脚踝——
“别!”
哪里能让对方亲自服侍自己换鞋?
程安然赶紧拒绝道:“我自己来。”
说完,她勉为其难地伸出脚掌。可就在套入鞋身的一刹那,一股钻心的疼痛从程安然的脚底心猛地窜出来。
啊的一声,程安然难以自持地叫出口,慌不迭甩开鞋子!
就看到一枚拇指粗的碎玻璃片像暗器一样扎在程安然的脚底,当场甩了一地的血滴!
“啊!萧太太这,这……”
琳达尖叫一声,吓得掩口倒退。
“萧太太您不能这样啊!萧先生一定误以为是我故意害您受伤的,怎么办怎么办!我,我该怎么办!”
程安然没心思跟这女人演戏,她本就病得虚弱,这会儿痛得几乎说不出话。
她咬牙拔出玻璃,然后抽了一把纸巾按在血流如注的伤口上。
纸浆杯水车薪,顷刻便被血冲散。
程安然只觉得太阳穴跳突突的,两眼只发黑。
完全不想理睬正在一旁戏精哭的琳达,她皱皱眉,跟另一个营业员求助道。
“劳驾,帮我去找些纱布来。”
那个女孩全程懵逼脸,显然是没弄清楚状况。但眼下程安然血流不止,她也吓得不知所措了。一听这话,赶紧起身往外跑。
“好!我去便利店买!!”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
营业员火烧火燎解释:“先生先生您先随便看看,我们这儿有点状况,等下——”
程安然只是下意识转了下目光,她怀疑自己这会儿疼得已经有点视觉不清了。
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又一次遇上了那位萍水相逢到过命之交,却依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的男人呢?
“是你?”
程安然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她似乎认为短短一周内连续三次以一次比一次狼狈的姿态遭遇一个陌生人,是件非常丢脸且失礼的事!
可是单脚刚刚点地,她整个人就像脱了水的海蜇一样软绵绵摔下去。
“当心!”
男人箭步上前,将她稳稳拖入臂弯。
“买纱布太慢了,你给服务台打电话,让他们通知紧急事务部门准备下医药箱。商场都有这样的应急措施。”
男人回过身,冲着正要往门外跑的营业员吩咐道。
“哦,哦对!我差点忘记了!”
营业员返回店内,抓起座机。而与此同时,那男人将程安然打横抱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出了门。
“你……”
“先到二楼休息室,等下他们会送医药箱来。我帮你简单处理止血,再上医院。”
男人的胸腔铿锵有力,口吻不徐不疾。
程安然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奈何意识越沉,身子越轻。
最后她什么都没能问出口,就这样软绵绵地昏了过去。
程安然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睁开眼睛时才发现窗外阳光当正午。
她下意识皱起眉,伸手要去格挡这份刺目。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一把帮她拽上了窗帘。
“喝点水吧。”
那声音温润,磁性,充满神秘而深沉的魅惑。
程安然怔怔爬起身,才发现自己貌似躺在商场的一间V休息室里。身边,就只有那个男人而已。
伸手接过温热的纸杯,程安然道了声谢便一口饮尽。失血又发烧,她的嘴唇都裂开了一层薄皮。
“谢谢,我……”
程安然动了动受伤的脚,虽然疼痛仍在,但上面着实已经被人用似乎很熟练的手法包扎好了。
她转头看着那男人,小心问道:“是你帮我处理的?”
“我当过军人,这样的外伤处理手法很常见。不过医药箱里没有缝合包和麻药,你再休息一下,我送你去医院重新处理。”
男人眉目轻转,略略叹息一声:“伤口不算很深,但最好打一下破伤风针。”
“谢谢。”
“不客气,你是商场的顾客。意外受了伤,我理应负责——”
“哎?”
男人的回答让程安然不禁疑惑起来,“对了,你怎么也这么巧在这家商场里?难道你——”
“我在这儿工作。”男人点点头。
程安然恍然大悟。
她上下打量着男人一系黑色系的笔挺西装,架在他颀长完美的身躯上。经典,内敛,严肃,拘谨。那浑然天成的安全感,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你是退役军人转业,所以……是这家商场的安保负责人对么?”程安然猜测。
“安保?”男人似乎愣了一下,严肃的眉眼旋即微微弯出一丝笑意,“……负责人,也算吧。那个叫琳达的营业员,跟你之前认识?你这次受伤,她——”
“不关她的事!”程安然提高声音,“你,拜托你不要追究这件事行么?”
“为什么?”男人眉峰一凛,脸颊上的肌肉稍有顿挫。
程安然咬咬唇,摇头。
她不想告诉这个男人,这家商场的控股东家,正是自己那个不可理喻的丈夫。
琳达之所以敢这么嚣张刁难,还不是算准了萧爵一不会为自己这个名存实亡的萧太太出头?
眼下这个男人。军旅出身,一襟正气。他如何能够油滑周旋于职场规则之下?万一真要耿直追究,只怕惹恼了萧爵一,回头再弄丢了他的饭碗呢。
程安然真的不愿意再拖累任何人了。
“没什么,她可能也不是故意的……”程安然挤出一个连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笑容,然后赶紧把话题给切了,“哦对了!我叫程安然,是个装潢设计师。先生您贵姓?说起来,咱们也见了好几次面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你那位医生朋友没有告诉你?还是说,你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主动问?”
男人莞尔。
程安然一听这话顿时红了脸。
方凌棋给他看过诊,自然应该知道他的名字。只是自己之前真的没想过还能再遇到他,压根也没想过去问。
这下被人家戳穿,程安然顿觉有些无地自容。
“我姓萧。”
男人突然自我介绍道。一个萧字出口,竟叫程安然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
“你也姓萧?”
男人眯了下眼睛,深邃的眸光里挑出了半分好奇。
“‘也’是什么意思?”
“啊!”程安然自知失言,再多敷衍反而显得不坦诚了。
于是她咬咬唇,实话说,自己的先生也姓萧。艹肃的萧。
“这样?”男人微微一笑,“既然你不喜欢我跟你先生同姓,可以当我是另外的肖,小月肖。”
“啊?”程安然仰起头,看着男人满眼的笑意,脸颊羞得更红了,“这,这也可以?”
“为何不可?”男人说,“姓名本身只是个代号,无论叫什么,你都是你。如果你愿意,叫我3720也行,那是我在部队的编号。”
“不不不,这个太……太不礼貌了。”程安然摇摇头,“听起来像——”
“像警犬?”
3720先生开起玩笑很随意,这让拘谨了大半天的程安然不由得露出了第一抹轻松自然的笑容。
不得不承认,3720先生身上仿佛有种特别的魔力。也可能是经历过战争生死前沿的人,反而会对生命珍视出一种乐观积极的洒脱。
有时候程安然觉得,面对生死这种事,很多人其实只是锁在了自己不同的心态里而已。
程蔚蓝死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而萧爵一,偏偏就是选择了不肯放过她,也不肯放过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