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宋玉瑶发了疯般嘶吼,“宋初玉,你这个没有良心,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怪物,你不配为人,不配为人,你是畜生,畜生!”
听着那谩骂,宋初玉冷笑。
距离行刑还有一刻钟,宋初玉示意身边的官差,送上她一早就命人准备好的饭菜,让他们吃了,好好上路。
这是她对他们,最后的一点心意,里面,洒了麻沸散,只要他们吃了这些,就不必忍着痛苦离开,对于这些亲人,从未将她当亲人的人,这是她,最后的仁义。
宋文武泪眼浑浊,始终怔怔看着高台上,与那女子十成相似的容颜,竟发觉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这样也好,她不必为了替他求情,惹来麻烦,他也可以背负这一生的罪孽,去黄泉,向凝儿请罪。
饭菜端到面前。
宋文武颤抖着捧起饭碗,筷子,在他手中不住哆嗦。
宋玉瑶则一把,将那饭菜挥倒在地,双眼发红,拼命挣脱官差的钳制,叫嚣着要同宋初玉拼命。
场面混乱不堪,身边官差手中的棍棒,狠狠敲打在宋玉瑶腿上。
凄厉的惨叫声中,宋玉瑶满身是血的匍匐在地。
“瑶儿……”人群中,一个女子,同样撕心裂肺的尖叫。
官差将那发狂的妇人拦住,哪怕她挥舞着双手抓挠,却还是没有办法,劈开那牢固的防卫。
宋初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让她上来。”
“宋姑娘,若出了事情?”身边的人喋喋不休。
“出了事,我担着!”一声厉喝,那人看了宋初玉一眼,随即扬手,吩咐放人。
苏氏几乎是扑倒在宋玉瑶面前,她抱起双腿染血的宋玉瑶,不住的哭泣。
宋玉瑶则因疼痛,浑身抽搐,见到苏氏的刹那,她终于寻到了灵魂的寄托,孩子的情绪全面爆发,“娘,瑶儿好疼,瑶儿好疼……”
这对苏氏来说,这何尝不是剜心之痛,涕泗横流之际,她握拳的手,狠狠捶向心脏,“瑶儿,我宁愿死的是我,痛的是我啊……”
那种恨不能代受疼痛的崩溃,让苏氏几欲泣血。
忽然,她愤恨的眼神,扫向监斩台上的宋初玉。
抹了把泪,她一步步走到宋文武面前,捧起他地上的那晚饭,跪在地上,目光温柔,舀起一勺,喂到他嘴边。
“将军,素儿来为你送行……”压制不住的热泪汹涌,诉说着无尽的思念与情意。
宋文武但哭不语,又或者,他说不出任何,能妥帖形容此刻心境的话语,是他,累了她一生,害了她一生的幸福。
含着热泪,将那口饭含在口中,没有咀嚼,直接吞咽,以致只能品出饭中混着眼泪的酸涩。
“宋初玉,他千不该万不该,到底是你的生父,不求你救他,你是否该为他,尽一个女儿的责任,喂他吃一口黄泉饭。”苏氏起身,目光灼灼望着宋初玉。
宋文武想阻拦她,可是,铁链钝重,他的手刚抬起又落下,或许,他私心里,也希望宋初玉能这般对他,这样,他死也能瞑目。
宋初玉怔了良久,静静与那几人对视,苏氏的坚决,宋玉瑶的恨意,宋文武的期待,以及,所有百姓的鼓动。
她终而,一步一步走下高台,极缓慢,走到宋文武面前,弯腰,拿碗,支筷,那银筷碰的碗壁清脆作响。
“玉儿……”宋文武热泪盈眶,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感动。
只是满含激动,将他期待了一生的那口饭,那份原谅,全部喂入心底。
宋初玉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她怕那样,自己会心软,她不能,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她不能胡来。
忽然,眼前寒光一闪,刺得双眼微眯,宋初玉看到,苏氏袖底的那把明晃晃的匕首,朝着她扑来。
“宋初玉,你去死吧!”
“将军……”
一声饱含无限恨意。
一声饱含巨大绝望。
那把匕首,以她的能力,绝对可以避开,为什么,宋文武要替她挡。
宋初玉大脑嗡然,看着跌在她怀中的宋文武。
没有痛苦,是解脱,几乎没有停留,他的手,戴着铁链沉重的手,虚虚伸向高空,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凝儿,你来接我了吗……”
若在以往,听到这句话,宋初玉大抵会嘲笑,她恨透了男人的追悔莫及和大彻大悟,眼下,她笑不出,只有想哭的冲动。
果真,所有痛,所有恨,都会在灵魂消散之际化为烟尘。
只是世间很多人,明知这个道理,却还是忍不住重蹈覆辙,魂散,恨意消散。
宋文武死的很安宁,死前看到了心心念想的爱人,死时,死在了他亏欠一生的女儿怀中,他的人生,到此,也算无悔。
苏氏被人制住,她的精神已经崩溃,人在怒极之时,潜力能放大到无限,就如苏氏,她突然冲破所有人的桎梏,朝着宋初玉扑来,带着要将她撕碎毁灭的狂躁。
宋初玉还维持着抱着宋文武的姿态,她的目光,没有看到苏氏,即便眸光瞥到,她也知道,苏氏伤不了她。
然而下一秒,苏氏像断线的风筝飞出,跌落在地,再无活气。
天神般突降的东陵胥,一把将宋初玉扯起,他看到她眼中什么东西在碎裂,那巨大的空洞,让他近乎窒息。
还是会痛,还是会难过,即便,宋文武从未爱过她一天,她却还是会,为这个男人难过。
他输了,输给这个女人的故作坚强,又或者是不悔的信念。
“宋初玉,拿到传国玉玺后,我将解药给你!”
她的眼睛这才聚上光彩,亮的惊人,“当真?”
“当真!”
苏氏与宋文武已死,对于宋玉瑶来说,她在人间所有的依靠,全部离她而去,她定无勇气,再活下去。
宋初玉本想,给她一瓶温和死亡的毒药,助她解脱,却没想她自己,拿起刀,决绝自裁。
看着倒地的尸体,看着曾经给她编造无数噩梦的人,死去的宋初玉,你可觉得慰藉,人已死,仇也消散,人心,再度归为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