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作恶，荡析离居。遍野饿殍，人心离德。今日唐氏奉旨登坛，率国内亿兆百姓，请神庇护……”
三层木铸的高台之上，身穿战甲的是一名颌下生须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既不高大，也没有强悍的修为。
但他此刻身穿战甲，立于高台狂风之中，显得极有威严。
伴随着这中年男子的祷告，高台下，那滚滚奔腾的怒江之上，半空之中，隐隐一座神殿浮现。
伴随着神殿的浮现，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咆哮声从神殿之中传出。紧跟着，高台下挤满的难民们都跪在地上，不论男女老幼，尽数朝着那神殿所在磕头。
人潮拥挤的河岸边，庄承武立在红樱擎着的油纸伞下，一眼不眨的盯着高台上的中年男子。
他站在人潮中，盯着高台上的中年男子已有半个时辰左右了。
“五少爷，怒水神殿出现了。”
一旁，奉命陪同庄承武的红樱在雨中开口。她因为替庄承武打伞的缘故，自个儿却被雨水淋了个浑身湿透。
“就是那个属于怒神居住的寝殿神宫么？”庄承武转动眼睛，望向了那怒江之上的殿宇。
殿宇并不高大，却给人极大的压迫感。从怒江河岸远远望去，隐约看见神殿之上高挂着一方匾额，其上有‘怒神殿’三字。
“据说当年太祖不过是一个河边打猎的渔夫，偶然闯进一座宫殿，在殿内听到一阵道音，顷刻间便已有了武王的境界。”
红樱看着怒水神殿，敬畏的喃喃道：“有了武王境界，太祖君临天下与群雄争锋。彼时天下群雄无数，太祖再一次惨败时带着仅有的八名将领又一次找到了怒神殿，正是那一次，太祖和那八名将领得到了殿内神使赐下的战甲。就因为这八具战甲，太祖最终夺得了天下，建立了大燕帝国。”
“那八名将领，后来成了燕国的八大柱国将军！其中一位姓唐，又有一位姓庄。”
庄承武随着红樱的话接了一句，紧接着自嘲道：“上千年传承下来，姓唐的依然能依靠战甲沟通神殿的神使。而姓庄的，却在岁月长河中逐渐失去了沟通神使的能力。”
“少爷，您说您要登坛请神，这是真的么？”红樱紧张而又期待的看着庄承武。
庄承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前世的他，为了了解所谓的‘神’，学过不少祭祀神殿的功法。
既成功过，自然也失败过。
他隐隐察觉，沟通神灵的方法其实是多变的，却又是不变的。无非是将自己的想法请求传递给神，而后从神灵身上得到反馈罢了！
因此，刚重生时，他觉得有一成的把握，研究出沟通怒神殿神使的方法。
而发现自己的眼睛可以看透别人功法运转路线，又在祭坛下看了唐家是如何施法的之后，庄承武觉得自己已有了九成的把握了。
……
“你果然有八成的把握能够沟通怒水神殿？”庄国夫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庄承武。
此刻，暖阁内的一干人。如庄承武的嫡母庄吴氏，以及庄家三位姨娘等人，一样面色各异的盯着庄承武。
就见庄承武点头，庄国夫人一戳拐杖，赞道：“好，好极了！再过半个月，太子府便要重新遴选世子。你若真能沟通怒水神殿，老身做主，让你做庄家的世子。”
此言一出，几位静坐的姨娘不过微微表露惊讶，而庄吴氏却是下意识的起身，喊了一声‘不可！’
面对老太太迫人的目光，庄吴氏硬着头皮道：“祖宗有云，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贤。老太太怎能把世子之位，给年幼的庶子，而抛弃了年长的嫡子呢？”
“倘若你家老四能够沟通河神，世子之位岂会由得老五来坐？”
老太太一摆手，不容置疑的道：“此事就这样说定了……红樱，去准备献祭所需的三牲，再让人开了祠堂，请出我庄家尘封多年的战甲。”
红樱看了明间儿处站着的，不动声色的庄承武一眼，立刻点头应是。
不过片刻的功夫，府上便传出庄承武要袭爵的事情。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大呼不可思议。倘若庄承武真的成了世子，将来庄国公的位置便是庄承武的无疑了。
彼时，整个庄家除了老太太和庄吴氏之外，便再没人能够镇得住他。
“他何德何能？就凭他说能够沟通河神？狗屁！老子是他哥哥，世子之位本该是我坐的！”
“他不过区区武道二重，我可是武道四重。论长幼，论血统，论天赋，他哪里比得上我！”
庄承武穿上特大号战甲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正听见府门口有人大吵大闹。
也根本不需猜测，他知道来人一定是他的四哥庄承文了。
“三牲备齐了吗？”
庄承武扶了扶略显庞大的头盔，并不理会门口的叫嚣。
“已经叫人拉了一群牲畜先上路了。”红樱道。
庄承武点了点头，又要红樱点了庄家近百名护卫，而后浩浩荡荡的去往怒水河岸的三牲殿。
三牲殿内外，无论是把持三牲殿的御林军，还是一直向怒神祈福的平民百姓，早已得知庄承武要来祭祀的消息。
不少人把这件事儿当成了一个笑话。但同样的，更多的人则期待，希望庄承武真有收雨的办法。
“五少爷，唐国公虽然答应把祭坛让给你，但却有一个条件……在涝灾没有消除前，您不能进神庙带走大小姐。”
御林军的小将在庄承武没进门前拦住了庄承武的去路，直到庄承武点头，这才放任庄承武走进三牲殿。
所谓三牲殿，是祭杀三牲的地方。
庄家带来的三牲，便放在了三牲殿的大殿中央。
穿过三牲殿的大殿，庄承武的目光略过楼梯下的偏殿。他知道，那处所在，就关押着自己的姐姐。
按照前世的历史轨迹，即便老祖母没有同意祭杀姐姐，唐家最终依然悍然将姐姐放进了三牲殿内。
“五少爷，您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么？”
紧随在庄承武身后的御林军小将眉头微蹙，直视着庄承武的侧脸。
庄承武这才将目光从偏殿上收回，登上了三牲殿的高楼。
高楼之上，便是白天唐家中年男子登坛作法的祭坛。
庄承武脱下靴子，赤足登上这足有三层小楼高的祭坛。
从这高台之上往下望，可以看见怒水的涛天浪花，还可以看见河岸边祈福的百姓。更可以看见怒水之上漂浮着的难民尸首……
庄承武看着下方的一切，他知道，下方所有的人，也在注视着自己。
“今书血誓，请神视听！”
庄承武将目光从滔滔河流以及千万人潮身上收回。他面色凝重的拿起自己早就带来的纸张，割开自己的手指，在洁白的纸业上书写出摄魂的红！
他写道：“燕历七十三年九月二十四，怒水河畔请怒神天使视听……祈神者庄承武。”
书毕，他把满是血字的白纸放在了风灯上，又眼见燃烧的白纸化为灰烬，散乱于狂风骤雨之中。
他呆立着不动，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怒江之上有神宫出现。
这时已经不必庄承武开口，祭坛下方，河岸上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们都叫了起来：“没成，庄家没能请动怒神……庄家的庄承武请不来神灵。”
看着祭坛下，跪在风雨江岸边，似哭似笑的百姓，看着庄家子弟，或喜或悲的一众家人，看着其他几大世家，幸灾乐祸的面庞。
庄承武并不沮丧，他喃喃道：“血书的方式果然不成，难道真的要用唐家那样的方式，杀生请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