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齐县里混杂了不少宿戈人进来,他们行踪成谜,落脚成迷,但是,他们却会固定每过几天去同一处,在那儿从白天待到傍晚,等到四周寂静无人时再匆匆离开。
而那个他们会待上一天的地方,就是顶了丁来未身份的那位县官大人的宅邸。
算一算,今天似乎到了那些人重聚的日子。
这一瞬,谢柒扶看着那个女人,似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但又很快冷静下来。
沈姚龄说过,常去丁宅的宿戈人,看样子都是潜伏于万齐县许久的人,身上装束,形态步伐都已与当地人无异。
而现在,却有新人想要进来。
既然有新人想要混进来,必然是里面的人得了什么重要消息要托人带出去,可在她的记忆里,近来县里并没有什么大小事情发生。
除了,章靖被伤这件事。
伤人这事,得看伤得是什么人,若是一般的平头百姓,伤了便伤了,自认倒霉就是了,可若不是……
而章靖就不是那个只能自认倒霉的平头百姓,他身上牵扯颇多,之所以还活着,是那个男人为了弥补自身,叫人不被怀疑才留下的,他被关在县东的粮仓,日夜有人看守。
他本可相安无事,可他却伤了,还是那般的重,每逢安静下来,她都会想,章靖之所以会遭这样的事,是因为她对伯旖绯说的那句话,还是她怂恿伯旖绯去找了他,才遭的杀身之祸?
但不管是不是她的话,还是她做的事,这事已经切切实实的发生了。
我不杀伯仁。
谢柒扶一想到她见到章靖时他那气若游丝的模样,心里就没来由的慌了一下,但不管怎么说,都幸好有伯旖绯的人看着,不然的话,就真酿大错了。
待心情平复,她看着那个还在挣扎想要逃离这里的宿戈女人,心里忽然想知道,是不是除了章靖这事,他们是不是还从别的什么地方知道了些什么,不然也不会如此急迫。
“诶,小姑娘,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赶快躲起来呀,那可是宿戈人,会吃人的!我可不是吓唬你小姑娘。”谢柒扶正看着那个宿戈女人,脑子里想着该怎样能在众目之下悄无痕迹的将她放走,让她带她去找那些同伴。
这刚想了个头,耳边冷不丁听到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那个声音的主人见她还站在原地不动,就突然伸手把她往身后的屋子里带,边拉还边说,“那些宿戈人最喜欢你这种小姑娘了。”顿了一下,又道,“傻愣愣的,仔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许是接下来的话听着有些残忍,那人把话咽了回去,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谢柒扶却是知道他咽回口中的话是什么,近些年,宿戈境内的草原日益减少,放养的牛羊已经填不饱肚子,没有吃的,他们就开始吃起了别的。
三十年前,天浮峤一战,宿戈明面上是吃了败仗退去,可实际上,他们退去却还带走了南秦近一万余人,那些被带走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而谢家,也在那场战争中损失惨重。
“你可躲好了,小姑娘。”那人说着关上了屋子的门。
谢柒扶看着眼前一下变黑,那不大的屋子里气氛陡然变得凝重,周遭的安静,让心跳声变得格外清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的门重新被推开,门外站着的,是刚才那个推她进来的老人。
老人看着谢柒扶,朝她笑了笑,面带轻松说道:“没事了,你们可以出来了。”
谢柒扶第一个走出去,外面已经恢复成方才的模样,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那个女人不见了,只留下来接应的微胖男人和一脸沉色的监门官。
那个微胖男人似乎还沉浸在自己要接的人竟然是个宿戈人的事实里,他满脸惨白,而身下也晕开了一团水渍。
知道人跑了,谢柒扶没上前去问,而是站了一会儿就往回走去。
她边走边想,差不多,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想法,临近傍晚时,谌叔来找他,说对方定了第二日巳时见面,让她带着布防图。
联想到刚才那个栽在那个监门官手上的宿戈女人,再听谌叔带给她的话,这两件看似并不相关的事让她一下串联起来,不过,想到刚才谌叔的话,她忍不住笑了笑,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谌叔,问道:“你就没有觉得,她让你带的话里,有哪里不对吗?”
谌叔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孩子要回来了,压根就没有想那么多,但是听了谢柒扶的话,静下心来认真想了想后,脸色一下就变了。
她让谢柒扶明日巳时带布防图去,可是却没有明说她们会带着孩子一同前往,她这是想……
“今日东城门那儿来了个面生的宿戈女人,但运气不好,还没过城门便被识破了,虽然不知道最后她是怎么跑了的,但我想,叫个面生的来,多半是为了这件事。”谢柒扶脸色严肃,但谌叔听了她的话,神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他双手猛一下拍在她面前的桌案上,震得案上的杯子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谌叔看着一点也不在意的谢柒扶,面色凌厉的质问道:“既然知道有人混进来,你为什么不叫人把她给抓起来?还让她给跑了?”
自知道他的孩子是被鹤妎给带走之后,他对宿戈人可谓是恨之入骨,听到谢柒扶的话,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她。
谢柒扶知道他心里有气,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道:“你宽心,这事这两天就能结束了。”说完,她拿过一旁的布防图,在谌叔那满是不解的目光中,拿剪子一剪子裁成了两半,两边看了看,收起了其中一块,抬头看着他道,“既然她那边打算空手套白狼,那我也不能就这么让她套着不是?既然她想要,那给她就是了,但,我只给一半。”
谌叔看着谢柒扶把另一个布防图收起来,心里忽然有些担心,小心问道:“这样,能行吗?”
“不然,你以为她们这么着急让人来做什么?”谢柒扶抬眼看了看他,不以为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