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叔同阿缭的孩子,算起来,也有三两月了,正是认人的时候。
“她是不是拿孩子来威胁你了?”谌叔没说话,但那身子明显震了一下,算是默认了谢柒扶的话。
谢柒扶知道,从阿缭走后,这个孩子对于谌叔而言,就已经胜过世间一切,但现在,却成为威胁他的筹码。
沉默了一会儿,谢柒扶觉得这事已经不能私下解决,她一把拉住谌叔的手,肃声道:“我们把这事告诉主帅,让主帅来定夺。”
谌叔心里纠结的很,他不想把这事闹到谢高卓那里去,明明这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将旁人也牵扯进来?
“不,不用,这事,这事我能解决,阿扶,你就不要在这里瞎凑热闹了。”谌叔说话顿了一下,咬着牙把余下的话说出来,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一把将谢柒扶抓着他的手甩开。
就在方才,他已经做好决定,他不是一个好夫君,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无法给他的孩子一个好的未来,就只能带着他的孩子一起去死,这是他自己的事,不能连累了白林军上下,布防图是机密,绝对不能做交换的筹码。
看着他眼中透出的神色,谢柒扶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他要做什么。
“为了不连累白林军,你打算带着你的孩子一起去死,是不是?”明白了谌叔的心思,谢柒扶心里的怒意一下蹭了上来,这简直就是个蠢到家的决定。
谌叔堂堂一七尺男儿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姑娘训斥了一句,脸上面子有些挂不住,但他看着谢柒扶,心里又生不出一丝怒意来。
谢柒扶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谢柒扶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样。
他怎么,能跟一个孩子置气?
她看见谌叔眼中的怒气一瞬间收敛下去,又变得纠结起来,心里有些不忍,看着他再次说道:“我有办法,你信不信我?”
这回,谌叔眼中透着震惊,但是过了半晌,却是自嘲的笑了一声,语气中有无奈也有一丝残忍,“没有办法,哪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求着主帅将布防图给我?为了一个孩子,把全军的秘密拱手让人,那我就是白林军的罪人!”
谌叔的情绪一下变得激动起来,他想好了,若是真到了那万不得已的地步,大不了就同归于尽,左右不过一条命,比起白林军那十数万人,不算什么。
“我说我有办法就有办法!谌广亭!那是阿缭九死一生为你生下的孩子,你难道就不想亲眼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看着他出人头地,叫你一声阿爹么?”谢柒扶对于谌叔这样的想法,心里的怒意止不住,她上一世没有成过亲,也没有孩子,但是她知道,对父母而言,孩子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谌叔一下被谢柒扶给吼愣住了,半晌没回过神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呆滞的看着她。
谢柒扶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上一世,白林军由下至上被宿戈的暗桩侵占,从战事之初到最后,都占不到一丝的上风,眼下时间虽说不早,却还不晚,若这个时候她能把那些已经侵占进来的暗桩都拔掉的话……
“走,和我去见主帅。”谢柒扶打定了主意,拉着谌叔准备走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那带着狐疑又有害怕的声音:“老谌,老谌,是你回来了吗?”
那声音似有些久远,谢柒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她伯娘时氏的声音。
宿戈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凌辱谢家人的机会,彼时万齐县城破,宿戈大军在城中大肆屠戮,他们自顾不暇,时氏便落了单。
那时在谢家门附近的,是宿戈右军的勃儿郎,那是个凶名远播的男人,落到了他的手上,逃不走也死不掉,每日犹如活在地狱一般。
时氏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谢柒扶不知道在那之后的一切,她记得最后一次看见时氏,她已经变成一张薄薄的人皮,悬在万齐县的城楼上,在那烈烈寒风里挣扎着。
她傻站在城楼下,吹着那刺骨冷风,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城楼,又如何将那张人皮收下,她只知道,那张薄薄的皮囊之上,到处都是伤痕。
如今重头来过,她再次听见时氏的声音。
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体态微胖、面容和蔼的妇人走了进来,她走得小心谨慎,再抬头看见谢柒扶的那一刻,怔住了。
“阿扶。”时氏在原地站了会儿,快步走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声音哽咽,带着几许心疼。
谢柒扶是她看大的孩子,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谢高卓带着她刚来万齐县的样子,那样的瘦小,躲在她父亲的身后,脸上怯生生的,浑身都没几两肉。
她多少听过点关于谢柒扶的出身,谢高卓也没与她说细,但从那只言片语里,她多少也能猜出些什么来。
“伯娘。”谢柒扶软软的唤了她一声,时氏哽咽着应了她一声。
她双手捧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又将她抱进怀里,摸着她的头,轻声道:“我可怜的孩子。”
身后的谌叔看着她们,脸上有一丝尴尬,但她们好像看不见身后还有一个他一样,于是他重重的咳了一声。
听见声音的谢柒扶才想起这院里还有一个谌叔,脸上神色顿时有些尴尬,将时氏推开,轻声对她说道:“伯娘,我等会儿还有事儿,下回我们再好好的。”
说完以后,便回头看向身后的谌叔,语气里带着一丝急迫,道:“谌叔,我们走!”
时氏见她这样,不猜也知是什么要紧事,明明心里有一肚子话要说,可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谢柒扶拉着谌叔火急火燎的离开了这里,她叹了口气,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
那人面容俊美,衣着华贵,瞧着不像是本地人,时氏看着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点儿,颤着声音看着他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这人,不声不响的,也不知站在这门外有多久了,谢柒扶出去时有没有看见他,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时氏心里就已经摞起了一串的疑问。
“我听说,你家最近在招服侍的婢子?”那人在门外站了半晌,忽然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