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嘀嗒,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贺晚珺,她抬起头看向窗外,一轮残月已经上中天。
执书悄声走进来,拿起剪子修了修烛芯,原本暗淡的光线刹时明亮起来。
“已是几更了?”贺晚珺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衣,咋暖还寒之季,夜里到底还是有些冷。
“已是二更天了。”执书过来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见还是温热的,便倒了杯茶捧给贺晚珺,“小姐,灵修还在屋里哭呢,您打算拿她怎么办?”
“还哭啊?也罢,叫她们都过来吧。”贺晚珺索性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桌前坐下。
执书出去领了执画三人回来,灵修走在后头,一直低着头,不住的抽噎着。
见状,贺晚珺无奈的冲她招手,“过来吧。”
灵修像受了惊的兔子般,战战兢兢的走近,唯唯诺诺的叫了声小姐。
贺晚珺叹口气,让芷荇拿了浸湿的帕子,亲自给她擦掉眼泪,笑声道:“都哭成花猫脸了,好啦,别再哭了,不然明天眼睛要种得睁不开了。”
灵修到底还是年纪小,猛然间遭到训斥甚至从没有过的罚跪,旋而又被温柔以待,突然哇的一声,扑倒在贺晚珺的膝头上大哭起来。
执书等人互相看了看,到底是有些无奈。
贺晚珺轻轻拍着灵修的肩头,等她哭够了便让人扶起她,见她平复了情绪,才道:“灵修,你跟着我也有三年了,九岁时是你娘亲自求了让你侍候在我身边。念你年小,早年也受过不少苦楚,便也对你纵容一二,却没想到竟然把你娇纵得不像样子。”
贺晚珺见灵修抿着唇,手指不安的搅动着,“你随我入了王府,一言一行均是代表我的意思。当初在侯府里,我向来不出院子,不理外事,屋里的姑姑婢女也都亲切随和,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明白你不过是天真烂漫,性子直,有时候说话有口无心罢了。没曾想在外人面前,你仍然是这个样子。我且问你,离府前,清慈姑姑可否仔细叮嘱过你,今后一言一行当芷荇为例,三思而后行?”
灵修嘴唇嗫嚅几下,看了看站在她身边,温和对她笑的芷荇,小声道:“嘱咐过的。”
“既然如此,今日你为何当着林小姐的面,不顾执书的阻止依旧脱口而出那些话?”
“我只是替小姐委屈,她凭什么那样说小姐?”灵修急急分辨道。
贺晚珺叹了口气,“我自是知道你护着我的心意,执书、执画和芷荇也明白,但是外人并不明白的。”
“我……”灵修哑口无言,好像有些明白贺晚珺的意思,却仍旧糊里糊涂。
“灵修,外人不了解你,只会认为你的话就是小姐的意思。今日你说出的那些话,在有心人耳里便是对林府、林婕妤不满。”执书拉过她的手,轻声给她解释一番。
灵修有些慌了,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林小姐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如何会对林府和林婕妤不满。我只是觉得林小姐说咱们小姐不配嫁给王爷这句话有些过分了。”
“配与不配,嫁给王爷的是小姐,而不是那林小姐,也幸亏小姐反应快,拦了你一下,不然恐怕真得罪了林小姐和她身后的那些人。”执书拉着她的手,细细替她理了理其中的关系。
见灵修似乎明白过来,贺晚珺道:“原本见你家中生活也有些改善,便想着让你留在我母亲身边,过两年放你出府罢了。只不过桃灼有自己的心思,不适合再跟着我。我入了王府,身边除了你们四人,便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在这里总要谨言慎行才是。也罢,到底你年纪还小,我也不愿太过拘束你,明日去侯府见过母亲后,我便禀了母亲,留你在她身边,过两年放你出府也好,到底全了我们一番主仆情谊。”
灵修听了这话,懵懂的看着贺晚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复又听贺晚珺道,“芷荇,你带灵修下去休息吧。”
芷荇应下,叹息一声,摇着头,带着灵修出了房门。
回了休息的地方,芷荇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灵修的额头,恨声道:“跟着小姐有什么不好,你老老实实认个错,求一求小姐,这事儿不就过去了吗?现在反而倒好,明日小姐肯定把你留在夫人身边,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灵修坐在床边,低着头,手里揪着被角,半响才开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呀?”芷荇坐在她身边追问道。
“我……我想我娘……”灵修抬头看着她,一双大眼睛清澈而懵懂。
听了这话,芷荇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站起来帮她收拾包裹。
“小姐,灵修那里您真的放她离开?”执画见二人离开后随即问道。
贺晚珺点点头,“这事是我想得不周全,当初我也只是问了灵修的娘,是否愿意让她跟我离开,却忘记问了她的意愿。那丫头和你们不同,她娘当初是迫于生计不得不把她卖入侯府,正好赶上母亲替我挑选婢女,见她模样不错,说话做事还算机灵,就做主收了。又见她年纪小,便允了她每半月可以回去见见家人。过几日我们就要启程前往边境,灵修估计想到这事有些不安,又想到要很久不能见到她娘,做事也就是失了分寸。”
执书和执画面面相觑,皆叹道不知竟有这种原由在内。
“你们和她接触不久,哪里能想得那么深。”贺晚珺无奈笑了笑。
“这么一来,小姐身边人手就不够了。”执画一想到这里就开始发愁。
“慢慢寻摸吧,这么多事哪能只靠你们几人。”贺晚珺对这事倒也看得很开,不怎么介意。
“小姐,那桃灼是怎么回事?听您的意思,那丫头似乎有二心,放在夫人身边可是妥当?”执书眉头一皱,有些担心那桃灼似乎会对苏芸不利。
“她呀,怕是心大了,原先在侯府就和贺珣有些不清不楚的。”
“小少爷?”执画惊呼一声,“小少爷才多大?”
“十三岁也不算小了。”执书哼了一声,见怪不怪道,“小少爷早就和大夫人身边的夏荷勾搭在一起了,多个桃灼也不奇怪,只是奴婢真没想到,桃灼竟有这个心思。”
“无非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贺晚珺顺了顺垂在胸前的乌黑发丝,“跟着我能有什么出路,贺珣是侯府世子,将来如无意外护国候的爵位也是他的,桃灼跟了他说不得还能混个姨娘做做。”
执书摇摇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那夫人留她想必是有用处了。”
“母亲聪慧,自然有她的深意。”贺晚珺不甚在意,“对了,你们对那位霍管家怎么看?”
执书和执画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霍管家演过了!”
贺晚珺若有所思的点头,“我觉得也是,能入府表明他确实是府里的人,听他提起常二管家,那种理所应当的语气,想来他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可是,假如他不是霍管家,那他是何人,顶替霍管家的身份有有何目的?”执画对此很不解。
贺晚珺缓缓的摇摇头,她心中有个模糊的想法,但是细细想来,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主仆三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见夜深了便也歇息下来。
王府书房内,霍羽被常二管家和齐副将架着坐在椅子上,一旁的清溪姑姑接过杏儿递过来的活络膏,又挽起霍羽的裤腿,见上面一片青紫,心疼坏了,嘴里埋怨道:“这可真是,您跪那么瓷实做什么?”
“哎呦喂,我的姑姑哎,我好歹也是个武将,这真心不碍事,搓两下就好了。”霍羽缩着腿,想要挣开常二管家和齐副将的钳制,又见杏儿一边偷笑,一边歪头瞅着他们,旋即瞪了一眼,“还不赶紧休息去,小孩子家家的,跟着熬什么夜啊。”说着又拽了把齐副将,“赶紧管管你妹妹,越来越皮了。”
杏儿闻言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关哥哥什么事情呀。”见她哥冲她挤眉弄眼的,冷哼一声,“我这就回去睡觉。”说着转身就走了。
“嘿!这丫头也太没礼貌了,爷,您恕罪,回头我好好教训她。”齐副将忙不迭的告罪。
霍羽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刚要说话,就感到腿上传来一阵疼痛,不由得哎呦一声呻吟出声。
扶着他的常二管家和齐副将见状差点笑出声,为了霍羽的面子,只好忍住笑意。
“哎呦,姑姑唉,您这劲儿怎么还这么大唉。”霍羽叹了口气,见清溪姑姑放下手后,才说道。
“劲儿大才能揉开,行了,这就没问题了。”清溪姑姑站起身子,用帕子净了净手。
霍羽无语的摇摇头,站起来,转头指了指已经憋笑憋的浑身颤抖的两人,“你俩,羊癫疯了不成?还笑!”
常二管家和齐副将实在忍不住了,冲着霍羽抱拳,躬身一礼,哈哈大笑的推门跑了出去。
“这都什么人啊。”霍羽无语问天,随即面上一整,满脸正经的看着清溪姑姑,“姑姑,您觉得王妃此人如何?”
清溪姑姑沉吟半晌,才道:“聪慧有余,只是到底还欠些手腕。”
“哦?怎么说?”
“今日入宫,奴婢观察王妃一番举止,说起来,确实是进退有度,只是同贵人们交谈,言语间还是不够严谨,您也知道,宫里那些主子哪个不是精明有加,别说皇后和贵妃,就是平时不争不抢的李贤妃心机手段也少不了,这也多亏唐昭容帮忙打岔一二,不然那林婕妤怕是要咬上王妃不可。”
“林婕妤么?”霍羽沉思一番,“自从父皇拒绝把林婕妤的侄女指给我为正妃开始,林婕妤就已经对我恨之入骨,更何况,我的存在对于五哥来说也是绊脚石。现在她恐怕对我欲除之而后快。”
“姑姑,王妃那里这几天麻烦你多和她说说宫里的事情,此外,还烦请您此次跟着前往北地。”
“那府里?”清溪姑姑有些踟蹰,郡王府虽说平日在一干权贵中不甚打眼,但是内里处理的事情也不算少,外事尚且有常二管家,内事还是要靠清溪姑姑这个宫里出来的老人来统筹兼顾。
霍羽站起来踱了几步,“您姐姐可从护国侯府里出来了?”
“这是自然,王妃出嫁当天,我那姐姐就辞了护国候夫人和苏夫人离了侯府,现在正居住在城外那处小院子里。”
“您和清慈姑姑一直是跟着我母妃的人,后来也是看顾着我长大,您二位是我最信任不过的。”霍羽目光诚恳的看着清溪姑姑,“这次姑姑随我们一同前往北地,还烦请清慈姑姑坐镇府中。”
清溪姑姑琢磨半晌,道:“姐姐毕竟刚从侯府出来,突然间在王府里露面显然不太合适。”
霍羽闻言也有些挠头,这带兵打仗他擅长,处理这些杂事反而格外苦手。
清溪姑姑见他愁的快要挠头了,便笑道:“瞧主子头疼的样子,我想了一下,倒不如这样吧。”
“您说。”
“先让常春把府里各处安插的钉子筛一筛,等筛得差不多,再让姐姐坐镇府中,也好有个由头说是府中人手不足,恰巧又寻到宫中出来的老人,于是聘过来调教新人。”清溪姑姑边思考边道,“姐姐出宫比较早,长相也较之早年变化很大,就算突然出现在府里,有心人也查不出她的身份。如今宫里还记得姚美人娘娘身边几个婢女的人基本已经不在了,就算还有那么零星几个,只要姐姐注意一些,便也无事。”
一提到生母,霍羽的情绪就有些低沉。
清溪姑姑见状劝慰几句,见他稍有好转,又引着说了几件最近京中发生的事情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