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有一处地,没铺石板,地面和楼栏都用木板整整齐齐铺砌,木头浸了水不好干,太阳一晒潮气就往上返。
顾长洢在树底下小板凳儿上坐着,正午时分,正昏昏欲睡。
前阵子穆将军自请去北麓平定山贼,眼见着日子就快到了。杜掌事吩咐下人们,说将军最近情绪不大好,让大家少去碍眼。结果今儿个就告诉顾长洢,让她以后去将军那里贴身伺候。
不过这事儿还真不是杜掌事故意欺负她,因为杜掌事当时是这么回复穆璟的:“长洢这丫头勤快是勤快,但毕竟不那么懂规矩,怕她伺候不好,惹您生气。”
“那你以为,谁更合适?”他反问。
这个问题杜掌事胸有成竹,她手下调教出来的丫头,个个乖巧懂事,哪个不比顾长洢强?
可她又一琢磨,马上觉得味儿不对了,好像将军跟自己说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想来那顾长洢是青楼出身,伺候男人,当然是最拿手不过了。
心中啧啧,原来将军打得是这门心思。
她立刻改口:“长洢合适,合适,我这就去安排,让她搬来别亦阁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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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你收拾收拾,就搬过去吧——我可告诉你,将军眼皮子底下别惹麻烦,掉了脑袋我可救不了你。”杜掌事把包袱交给她,两人一并出门,向别亦阁的方向去。
“将军要上朝的时候三更就得起,你得起的比他早,切不敢耽误了时辰。将军不爱别人碰他,你伺候他更衣的时候就注意点。白日里他回来的少,你自己收拾好屋子,就能歇息了——但是他的刀啊,书啊,你都别乱动。将军最忌别人吵,你晚上住在偏房,没事儿就别出声....”
杜掌事一路上絮絮叨叨,顾长洢只顾着看脚下的石子路,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突然鬼使神差的应了一句:“知道了,姑姑。”
她声音小,杜掌事没听清,问她刚刚说了什么,她就不再回答了。
别亦阁这边道路豁然开朗。那棵梨树应该是整个府上最大的,贴着楼长,树干都挤在墙上,伸开粗壮的树枝把楼一角笼罩。
她住的房子比之前小,不过只有她一个人住。
顾长洢多嘴问了一句:“之前没有人贴身伺候将军?”
杜掌事白了她一眼:“有啊,因为多嘴被扔出去喂狗了。”撇撇嘴离开了。
顾长洢把包袱往地上一丢,自己坐到塌上呼一口气,刚刚杜掌事都交代了些什么来着?那么多她哪儿记得住。
总之就是要她伺候人嘛。她顾长洢还能连这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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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她从前伺候人,那可全凭心情的。
新晒得被褥又绵又软,顾长洢心情特别好,于是一觉睡到天大亮。
穆璟寅时就醒了,他坐在榻上等了好久。
怎么没人来伺候老子?
然后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把偏房的婢女换成了顾长洢。娘的他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遂起身自己更衣出门了。
看见将军气势汹汹的出了门,下人们一个个躲得远远的,兰惜跑去跟杜掌事报告:“将军没吃早膳就走了,出门的时间也比往常晚许多。”
杜掌事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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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穆将军破天荒的回府了,杜掌事前后跟着他:“将军怎么回来了?我让厨房做些吃食,将军去哪用膳?”
穆璟摆摆手,大步就把她甩在后面。
房门半掩,他用脚轻轻一顶,吱呀打开了偏房那扇小门。
刺眼的光线照进来,直直映在榻上,青色的床帐只拉了一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榻上的人翻了个身,感觉到光线刺眼,皱眉,张开手指去遮脸上的光。
她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有人逆光站在门口,于是缓缓坐起来,被子从膝头滑落,揉着眼轻声发问:“爷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明明是在自家府上,他怎么突然感觉像进了醉春阁?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刀,考虑着现在就把这女人劈了吧。
“顾长洢,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摇摇脑袋,睡意朦胧的回答:“不知道。”
穆璟清了清嗓子:“咳,本将军现在,要用午膳。”
她认真的想了想,为难地说:“可是...长洢不会做饭。”她想起杜掌事地嘱咐,要她一定对他唯命是从,于是小心翼翼补充“要不然...长洢会温酒...”
穆璟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说明白点不跟她废话了:“不用你做,去厨房端来就行。”
“明白!”这下她便能听懂了,麻利地翻下床,套上外衫顺手在前面打了个结,嘴里咬一条蓝绸带,一边往外走一边扎头发。
刚好在院子外面碰见来送午膳地兰惜,吓得兰惜差点把碗都摔了:“你怎么穿成这样?算了...端好,快送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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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杜掌事告诉她:“将军在军营过夜,八成是不会回来了。”
结果顾长洢睡到一半,她又慌慌张张跑进来,比划着匆匆交代:“将军已经去沐浴了,你先铺床等他回来,记住啊,他伸手是要更衣,上了榻就是该熄灯睡了。”
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有掌灯的侍女往别亦阁来。
“记住了吗?懂怎么伺候了吗?”杜掌事把她胡乱往外推。
顾长洢被整得晕头转向,不忘回应:“懂哇,长洢最懂了。”
掌灯的侍女引穆璟进了屋子。顾长洢接过灯给屋里点上。
杜掌事命人退出来,关了门没走两步,在屋外的草堆后面蹲下了。
“杜掌事,你干嘛呢!”兰惜不知什么时候窜过来,也蹲在旁边。
“嘘!”杜掌事伸出食指放在嘴巴前“你待在这儿做啥子?回去!”
“我也想看...”她知道里面只有将军和顾长洢,嘴角浮现不明意味的笑。
“你看什么?”一巴掌拍在兰惜脑袋上“我是担心顾长洢伺候的不好,出了什么岔子,才这守着。”
“哎呀,这有什么担心的,要是她伺候的不好,咱们立刻就能听到一声惨叫,她就被将军砍死喽,咱们管不上的。”
“闭上你的乌鸦嘴嘞,咱家将军不至于这样杀人。”
“那...应该是会听到一声怒吼,然后她就被赶出来了,也管不上。”
兰惜话音未落,屋里果真一声大叫。
不过...是男人的声音?
草堆后两个人都吓傻了,蹲在原地不敢动。
紧接着,只见身着白色睡袍的穆将军踹了门就往出走,气势汹汹的步子里,还透着些不明意味的...慌张?
两人瞠目结舌。
“别多嘴问,什么都不知道,走!”杜掌事拉着她溜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