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菡萏池旁,有女子坐在秋千上,身着百褶如意裙,双肩披一条浅紫色的纱带,无风日,她荡的高,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将军府的主人怕吵,佣人们平日里说话都得低声细语,这女子可不在意,她银铃般的笑声,总是回荡在将军府里。
许铃儿自己摇累了,回头对许霄弦撒起娇来:“哥,你来推我嘛。”
他在树荫下都快睡着了,又不情愿的走到太阳下面去。许霄弦向来宠这个唯一的妹妹,伸手轻轻摇起秋千,突然想起他是来接许铃儿回家的。
“爹让我接你回去,成天赖在这儿,你还真把将军府当自己家了?”
“我..还不是跟你学的?整日在人家府上蹭吃蹭喝。”许铃儿说。
许家一直以来酿酒经商,是名副其实的富有。
长子许霄弦性子顽劣,偏要习武,许父无奈答应,想着以后做个武官也好。
谁知他又不屑为官,十四岁出师以后,便号称要闯荡江湖整日游手好闲。
众人劝说无果,许父被气的旧疾复发,把家业传给二儿子,没留给他一个子儿。
于是许霄弦去闯了,只带着他的剑。
可是没钱吃饭那也不行啊,他是许大侠,总不能抢老百姓的吧。
怎么办呢?他还有个结拜兄弟,小郚倾王,那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啊!
于是,他在都城定居以后,不论是没钱吃饭还是没地方睡觉,一年到头,都往将军府一躺,什么都不用愁了。
一个许霄弦还不够气,许家又出了个许铃儿。
许铃儿完美继承了他大哥死皮赖脸的那一套。
几个月前,她也跑来都城,和大哥住在一起。不图别的,只图穆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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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镯碎片摊开放在案台上。
他笃定自己这不叫偷,那女人蠢得可以,临别时他一伸手就把东西从她腰上取走了,她也没发觉。
于是,他竟擅自将它拿了回来。
这是干什么呢?穆璟看着那一堆东西就心烦,往椅背上一靠,索性合上眼。
“做什么呢?”许霄弦走进书房。
“来的正好,帮我看看玩意还能不能修。”穆璟扬起下巴示意。
他凑过去:“这什么玩意啊?”
“好像...咳,是个镯子。”
许霄弦瞬间被恶心到了。
穆大将军那一向只会舞刀弄剑的大老爷们儿,突然拿来一堆闪闪发光的小碎片。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更何况,“这都快成渣了。”许霄弦不稀得再看一眼。
穆璟没说话,用手支撑着脑袋,仍旧闭着眼。
嘿呦瞧你那样子!许霄弦全看在眼里。
“咳,小郚倾王,兄弟我有话想讲。”
“不想听。”
“为什么啊,我还没说呢!”
“你每次一本正经的叫我小郚倾王,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许霄弦突然一把拉过他的胳膊,毛毛躁躁的差点拽翻椅子。
他一脸算命先生的样子,对着穆璟的掌心边摸边瞧:“小郚倾王最近,命犯桃花?”
穆璟嫌弃地抽回手,眼神告诉许霄弦,再胡说他就要拔刀了。
许霄弦闭嘴消停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好奇:“从未见过小郚倾王对哪个女人如此用心,醉春阁的?”
“谁告诉你是女人的?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去去去!”他又一脸恶心。
许霄弦确信自己问题的答案,又自顾自地说:“你说你要是可怜她,就给她赎个身,再回来添个妾室什么的,不比这个来的强?哎——让我瞧瞧,这是哪个姑娘的啊。”许霄弦这才仔仔细细凑过去“这是...头牌顾长洢的吧。”
“你怎么知道?”
“这是逛青楼的行家都知道的,这么多年她手上从来不离这个镯子,老宝贝着呢——不是,我都说了不让你找她,你还偏去!看看看,是不是把人家东西打了?没干好事儿吧?”
穆璟瞥了他一眼,转开话题:“你妹妹整日在外面吵来吵去,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走?”
“没个十天半个月你是清净不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铃儿打小就喜欢你...”
这时吴齐迈进屋里,右手还抓着另一个男子的衣领,那男子被他一推,跪在地上。
“少主,这个人装作下人混进将军府,被属下抓住了,他说要见您。”
穆璟定睛看去,那男子有着黝黑的面庞,穿着府上下人的衣服。
他眯起眼,认出这正是大雪纷飞那晚被自己杀死了两个兄长的人,也是差点把顾长洢勒死的人。
“朝堂上那些一脸正气的老头子,看不惯我的有很多,谁是你的雇主?。”
“没人雇我,我来找这里,是为私仇。”
“哦?”穆璟盯过去“本将军与你有何私仇?”
他嘴唇蠕动,眼猩红的眼睛里有讽刺的的笑意
“其实除了两个兄弟,我还有个妹妹。”那人幽幽开口“一年前穆大将军出兵作战,军队曾在永阳城里驻扎休息,我至今还记得,他们一帮子五六个士兵如狼似虎的样子,对我妹妹做了什么!她才十三岁!就没了清白,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吊死在梁上了。”
屋内是死一般的沉寂。
“其实咱们早就见过了,只是穆将军您贵人多忘事,肯定记不得我。因为我当晚就去军营找过你,想给妹妹讨个公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他仰头大笑“你告诉我‘死了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穆将军可真是爱兵如子啊!你打了这么多场胜仗,一定觉得自己是个英雄吧,我告诉你,举国上下的黎民百姓,都知道你的兵和你一样,是茹毛吮血的土匪!”
怒骂声响彻整个屋子,婢女家丁都不敢喘气。
没人反驳,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罢了。
“不愧是放火烧自己亲爹的野兽啊...”
“你说什么....”穆璟凌厉的眼嗖得盯过去。
“我说,你连自己亲爹都不放过,也难怪不在乎我们这些老百姓的生死了。”
那些年坊间都传,老郚倾王,是被自己亲生儿子烧死的。
老郚倾王生前极受百姓爱戴,百姓得知此事,悲痛不已,要孽子陪葬。
可那聂子已经找不到了,一消失便是八年。
八年之间,放火的贼子被捕处死。
可他下山后,子承父业,仍有人说他是弑父的野兽。
“嘴巴放干净点,罪魁祸首早就被处死了,你凭什么说是少主做的,老郚倾王可是他爹!”吴齐愤怒的替少主辩解。
男人冷笑,直视穆璟慢悠悠的开口:“你不是想知道,之前的雇主是谁吗?”
穆璟不语,打算继续听他讲。
“是皇上啊!”他瞪着眼睛哈哈大笑,已经疯了。
“什么...”吴齐没忍住惊愕。
“反正我也要死了,不妨就告诉你,就是你替他出生入死的皇上啊!”
他不想活了,来见穆璟,就是想把这句话告诉他,他想看看穆璟是什么表情,看他会不会后悔心疼。
穆璟脸顿时一黑,本来在手里把玩的匕首已经飞了出去,不偏不移扎在他心口上:“吵死了,败坏老子心情。”
吴齐沉默了一会,看少主脸色极差,便说出自己的想法:“少主莫把这种疯言疯语太放在心上,少主浴血奋战皇上都看在眼里,一直封赏不断。这人....可能是叛军那边派来挑拨离间的。”
穆璟吩咐家奴把人扔出去了。
只是,穆璟并没有感到一丝愉悦。
也许是因为杀得人太多了,就像他说的,他就是个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