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知分手的那一天,林雪霏还放假在家。分手信息到手机上的时候,她正怀着美好的期待,哼着歌儿,帮正在做饭的妈妈剥着蒜瓣儿。
他们为结婚的事闹了两三个月的矛盾,大家都筋疲力尽,雪霏任性说出分手,没想到李俊杰当真了。她有些慌了,但想到他们在这之前从未吵过架,俊杰又是那么善良、心软的人,她好好跟他聊聊,他们会重归于好。为此,她赶了一夜火车从家乡车城到俊杰工作的城市北京,想当面沟通效果更好。
在北京的那几天,俊杰对雪霏一直冷冷淡淡的,还不时抱怨雪霏不懂得体谅他。雪霏虽然心里委屈,但是想着俊杰工作环境艰苦也不容易,她是来跟他和好的,这个时候发生口角之争得不偿失非她所愿,所以默默忍了。她也记着她的已婚闺蜜们传授给她的幸福秘诀——好的婚姻都是忍出来的。这一次就当实习了,忍一步海阔天空!
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天俊杰并没有做好决定,他对雪霏说工作太忙——雪霏觉得是借口但又没有证据,让雪霏先回家了。
走的那天,俊杰亲自送雪霏去车站,送她上车,看她的车子离开。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好的迹象,对他最后的决定,她也抱着美好的期待。
从李俊杰单位回家之后,雪霏一如往常的生活。没等到结果之前,她对他们的和好是坚信不疑的,他们在一起那么久是有感情的,俊杰不会因为她一时闹脾气,就真的跟他分手,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痛苦还忍心跟她分开的。
吵架那段时间,雪霏对两个人还有三年多的相隔甚远的异地相处确实恐慌,她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个人在城市里工作,生活,她的父母,和他的父母都在各自的老家生活,面对未来,她害怕,恐惧。所以,她跟俊杰吵架,渴望他的陪伴,如果不能陪伴,安慰安慰她也好啊!到后来,雪霏都记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吵得让双方父母都知道了的地步。
当分手的信号真的出现时,雪霏发现,相比对未知的生活上的恐惧,她更害怕失去俊杰。
经过这一番波折,雪霏想通了,她要选择的是俊杰这个人,时间和距离就能够克服。还有三年的异地恋,为了他,她愿意忍受他不在身边陪伴时的孤独,愿意为他不远千里奔波。为了他,她愿意让步,只要他包容她这一次。
想到今后要一个人面对生活中的大小问题,雪霏依然心有余悸。但她是一个独立能力很强的女孩子,她相信自己能够克服所有的难题。是的,现在,她已经做好准备来迎接所有的孤独、寂寞,还有一些突如其来的琐碎问题……
听到微信响起,她迅速放下手上未剥完的蒜瓣,像一只兔子一样一下子跳到桌子前,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屏幕上显示“俊杰”的名字。白色底纹衬托下的信息内容不长,雪霏看完却一下子眼睛湿润,默默回到房间锁上门,躺在床上痛哭起来!她不敢哭出声,怕被妈妈听见,又要问长问短。
“我考虑好了,我们分手吧!”
虽然之前,她也曾因吵架闹着说分手,俊杰先是不同意后来又同意了。可是,这次,是俊杰主动提分手的。不知为何,雪霏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是认真的,不是闹着玩!
他们之间真的结束了!
想到此,雪霏更加痛苦不能自已!强烈的疼痛感从四面八方向她身上袭来,她感觉心如刀割,用手抓着被子,紧紧捂着胸口!眼泪不住的涌出眼角,不一会儿已经浸湿被子。
啊!雪霏捶打着疼的快呼不上来气的胸口,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真的分手?我只是在闹脾气呀!我不是真的要分手,我怎么舍得分手?雪霏只感觉眼前一片昏暗,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间末日崩塌!她紧紧握着手机,狠狠的哭泣。
女孩子的骄傲和自尊,歇斯底里的痛苦和悲愤,让她没有回复俊杰信息!
“砰砰砰!”妈妈来敲门,“吃饭啦!”雪霏把头捂进了被子里掩盖住哭声。
听不到回应,雪霏妈妈再次敲门,声音也更大了:“在房间里干啥?起来吃饭了!”雪霏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回了一句“减肥,不吃!”妈妈一听急了,“那么瘦减个什么肥呀!快起来吃饭!”
“不吃!”雪霏强忍着哭声,大发雷霆。妈妈也被她突如其来的爆炸脾气惹火了,“不吃不吃算了,发那么大脾气干嘛?”说完离开了房门口。
又发脾气!又是发脾气!雪霏想起,他们老吵架就是因为她好发脾气!可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哭不能解决问题,可她现在只能哭了!
从晚饭时间开始,雪霏就这么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太阳落山,月亮升起,她哭累了,才稍微平复了一点!从小她就很能哭,只是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痛哭过了!她以为她已经长大了,心越来越强大了,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惹她哭天抢地。没有认真投入一段感情的时候,她觉得分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你情我愿才叫恋爱,若一方心有异动,那就一别两宽互不干涉,绝不做多余的挣扎和付出,更别说哀求或者纠缠了。如今面对这样的结果,她知道自己只能接受,可是没想到心里的万般痛苦是这样的难以承受!
房间里很暗,只有月亮透过窗户送进来的一些微弱光线。雪霏翻过身,拿起手机,准备给俊杰回信息。心里有一万个不舍,一万个想挽留,但是自尊心迫使她只能回复:收到!然后把手机丢在一边。
回完信息又一次心碎!他真的这么狠心!雪霏又接着痛哭起来!只是此时夜深人静,她强压着的呜咽声还是显得很响!再次拿起手机,打开音乐,开到最大声,让自己在音乐声的掩盖下放声哭一会吧!
已经准备到嗓门的哭声,正要放出来,妈妈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你从晚饭到现在一直在房间里干啥呀?饭也不吃!”雪霏恨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一场,只是现在在家,她不能让妈妈知道她分手了,她不能让妈妈担心,所以,她只能选择强忍,忍不住也要忍!
雪霏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雪霏回复,以为她听着音乐睡着了,就去客厅看电视了。
房间里,雪霏慢慢坐起,一遍一遍擦着不停流出来的泪水,终于在不知多少遍的时候止住了,纸巾擦完了,用来擦眼泪的一双手也被泪水沾的黏黏的。这幅惨象,不能被妈妈看到,她刻意披散着头发,把脸遮了半边才出来了。
“怎么弄的啊?”妈妈关切的问她。
“太困了。我去洗漱了!”雪霏敷衍了一句就去了卫生间。
“怎么我听你声音有点不大对劲啊?感冒了?”妈妈在身后关切的问。
雪霏生怕被发现,赶紧清了清嗓子,说:“哎呀,没有!刚睡醒说话声音不就是这样嘛!”
妈妈似乎相信了,“晚上少玩一会手机,早点睡觉!”
“嗯!”雪霏本想回复“知道了”,但想到声音都不正常了,此时多一字不如少一字,就一边洗脸一边用语气词答应着。只是不知不觉悲从中来,这脸正洗着,眼泪又跟着出来了。她赶紧洗去了,刚洗完上一行泪,下一行泪赶集似的又流出来。雪霏就这么不停的洗着脸,不停的流着泪,不停的洗着脸。
过了十几分钟,总算洗完了。经过客厅时,妈妈还在看电视剧。这会时间还不是很晚,妈妈还在看电视剧。雪霏嘱咐妈妈早点睡觉,就回屋“睡觉”了!
现在,时间是自己的了,空间也是自己的了,可以尽情发泄悲情了!经过一下午一晚上的痛哭,雪霏这会儿情绪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只是眼泪还是像断线的珠子,一串接着一串,没完没了,只流到老妈已经回房间睡觉,外面虫鸣此起彼伏,公鸡已经打鸣……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大概是哭累了才睡着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身心都如同放在了火上,被灼烧着,她很痛,很想喊叫,却喊不出来,只能紧紧咬着牙,把哭声关在身体里,不让世界知道她的悲伤!
第二天一早,刚刚醒来,分手的痛苦也跟着苏醒。雪霏开始了新一天天昏天暗地的痛哭。
昨夜还没干的枕头,又被洒上咸咸的泪水,垃圾篓里纸巾堆成了一座小山,有几团已经掉在了地上,她没有发觉,继续往里扔着。
外面是那么安静。现在的乡下,清晨几乎听不到鸡鸣声了。扔完最后一个纸团,雪霏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还不到五点,平时的这个时候,她可是连醒都没醒过,更别说醒着还哭了那么久!
好心痛,好想跟他说不分手!手机滑到和俊杰的聊天界面,那一行醒目的“我想好了,我们分手吧!”像一把刀一样再次刺进雪霏的心脏!他拿手机的手连同手机一起使劲按压着胸口,一股更强的痛感再次朝她袭来,毫不留情!过往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经过,还自动删除了所有不好的画面,留下的都是美好的“经典”。正因如此,雪霏痛失所爱的感受更加强烈,越哭越难受,越难受越哭!
雪霏把身体卷成一团,缩进被子里。虽然早晨气候凉爽一些,但毕竟是伏天,不一会儿她就全身出汗了。
没过一会儿,隔壁房间响起了妈妈起床的声音。雪霏知道,她收拾好了势必会来喊她起床,可是她只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被打扰!想到此,雪霏心情躁动起来,一下子变得更加难过。
妈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感到自己被逼的快不能呼吸了,只能咬紧了牙!
“林雪,起来。早晨天气凉快,早点起来,做点什么。”妈妈温柔的话语在门外响起,“我去超市买点东西,就不带钥匙了,你一会儿就起来看一下门。”
雪霏原名林雪,只因林雪这个名字太普遍,她在上高中的时候,一次读到古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觉得此句意境充满了凄凉的美感,就擅自给自己改了名字叫林雪霏。但是妈妈和高中以前的同学还是习惯叫她以前的名字。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没听到雪霏的回答,妈妈再次追问起来。“嗯!”雪霏从被子里传出一声弱弱的回答。
“听到了就赶紧起来!”妈妈怕她走后雪霏又睡着了,再次催促。雪霏不想让妈妈看到她哭过一夜之后的样子,就反过来催妈妈快走,“你要忙就赶紧去吧,我马上就起来了!”雪霏这一说话吓了一大跳,嗓子沙哑!
门外没有动静。
雪霏不敢再讲话了。
妈妈在门口停留了一分钟左右,似乎有什么话要问,但到底没问,开门出去了。
听到妈妈的脚步声已经走远,雪霏才掀开被子起床。她摸到放在床头的眼镜戴上,看到垃圾楼里,地上都是她擦眼泪鼻涕时用的纸巾,又被惊到了。不能被妈妈发现。她迅速去取了扫把和垃圾戳,将洒落在垃圾篓周围的纸巾扫起,按了按垃圾篓里的垃圾,把垃圾戳里的垃圾倒进去,绑了垃圾袋的口,再扔出去!
这会儿太阳还没有出来,还很凉快,。妈妈这么早去超市,人家肯定还没开门,只是雪霏刚才只顾着把妈妈早点打发走,忘记这一茬了。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哭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成什么鬼样子了。她转身去了卫生间,一照镜子,再次吓了一大跳,只见镜子里的人花容憔悴,眼镜又红又肿,几乎成了一条缝;皮肤粗糙,毛孔大的不戴眼镜都能看到;被拧了一个晚上的鼻子红通通的;头发因为浸了泪水,加上出汗,都软踏踏的贴在头皮上!
赶紧洗澡!雪霏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彻彻底底!换了干净衣服,画了个妆,样子总算比刚才好多了。只是这双眼睛,即使戴了厚厚的眼镜也遮挡不住那么明显的红肿。
妈妈看到一定会问!
“不能让妈妈看到我这个样子”,雪霏哑着嗓子自言自语。
只能一走了之了。
雪霏赶紧回到房间收拾行李,装衣服,装洗漱用品。她回父母家里只是小住,并没有带太多东西,不到半个小时就收拾好了。
妈妈还没有回来。雪霏再看了看房间,床上比较凌乱。她想把被子叠整齐,手一触到被子,才发现被子很湿,再摸枕头,简直湿透了!
“不能被妈妈发现!”
赶紧洗被子、枕巾。雪霏三下五除二把被罩和枕套拆下来,丢进洗衣机。洗涤时间将近一个小时,她等不了那么久,就留给妈妈回来晾吧!
推行李箱出门,刚好有村村通载客车经过,雪霏赶紧上了车。
走了快一个小时,雪霏给妈妈发了一条短信,谎称单位有事,要提前回去,被罩在洗衣机里洗着,记得晾出来。不到两分钟,妈妈电话打过来了。雪霏只能接听。
“雪,你怎么走这么急?我专门去菜场买了一只鸡回来,准备炖汤给你喝。你走了我不是白买了!走到哪里了?赶紧转回来!”妈妈的声音很生气。
“妈,”雪霏清清嗓子,“我也是刚接到电话。必须马上回去。”雪霏嗓子沙哑,不敢多说话。“吃完中午饭再走不行吗?我现在就回去把鸡汤炖上,十点钟就可以吃到了。你吃完再走!”妈妈还是坚持让她回去。
“真的情况紧急,下次回来再喝吧!”辜负了妈妈的一片心意,雪霏心里也很难过,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电话那头妈妈还想再说点什么,雪霏匆匆说了声“挂了啊”,就挂断了。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是为妈妈。怪自己,这么大了,还让她操心!
从老家到市里的车程有三个小时,以往雪霏都是一上车就睡着,一觉睡到车子到站。今天,她却怎么也睡不着,想她和俊杰之间的事想的纠结不清。
“是,我们吵架,闹分手,怪我脾气大,不该乱发火。可是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错吗?人无完人,我缺少耐心,我脾气不好,可我知道,也懂得克制自己,慢慢改掉坏毛病,你为什么非要揪着我的短处不放,天天唠叨,次次唠叨?没完没了?我不是轻易就发脾气的人,那次大动肝火是被你唠叨的无法忍受了才爆发的,你怎么就不知道反思一下自己呢?
“说我不善解人意!以前你遇到什么问题,我处处为你着想。你口腔溃疡,我去给你买药,把水送到你的床前,帮你喷药;在你家人面前,我表现的温柔懂事;你跟同事之间有不和,我想办法安慰你……为什么到了我遇到问题时,你不能善解人意一点,设身处地为我着想一下呢?
“怪我没有给你爸妈打电话关心他们,没有去巴结他们!我一共就见了他们两次,还很生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啊!母亲节时我不是从网上买了水果寄给到你家了吗?这不算吗?说我不关心你爸妈,你又何曾主动打电话关心过我爸妈?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犯了错就是有理由有原因的,解释了就翻篇了就变成对的了。我犯个什么错就是永不可原谅的,天天被你唠叨,天天挨你教训,单曲循环!……”
往日种种不快再次翻出水面!雪霏只觉又气又恨!
“分手就分手,你这样死不知错,固执己见,分了分了就算了吧!”雪霏恨恨的想。只是泪水又喷涌而出,为俊杰的盲目固执,不听解释!
痛和恨交织在一起。无力改变一切,还是只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