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子彧在心里无数次勾画过高定博那双月牙一般弯弯的眼睛,那双无论何时,都是笑眯眯让人感觉温暖的眼睛。也正是这双月牙般的眼睛,在伤心的毕业季,变得更加笃定。“跟我去北京吧!”定博站在子彧的对面,张开怀抱,大声说。子彧第一次觉得,她是在仰视他,她在仰视一个连谈吐都如此阔气的男孩子。她听他谈论北京的职业规划,看他在学校、老家与北京之间奔走协调,那个构化的未来宏图,她曾经无数次幻想的美好,竟那么遥不可及,甚至连身边这个人,都开始变得那么遥不可及。他拍拍胸口对子彧说:“跟我走。”镜片背后依旧是弯弯月牙样笑眯眯的眼睛,男孩笑容温暖灿烂,更多了一份笃定。但子彧害怕了,他再也不是在宿舍的楼梯上大步追赶过她,停下来帮他提行李箱的那个男孩了,她也再不是害羞地点点头,一路有些小紧张地跟在后面默不做声的大一女生了。他用他的全部赤诚与热情,满腹才华,满腔热血,豪言壮语,来赌一个未来,真诚而感人,而她却退缩了,选择了逃离。
“我们都是很柔软的动物,活在壳里,发誓抵抗,最后不过丢盔卸甲慢慢地顺从。我们都是很微小的动物,不足道,如果想要快乐一些,就要忘记世界的辽阔。”——朴树《活着》
断断续续加埋头苦干,终于把房间收拾差不多了。所有没打扫过的,都清理出来;一应家具也都按所想摆好位置;挂了窗帘,铺了桌布……子彧满意地看着白色窗框上镶满的蜜色光线,透过窗棱折到墙面上,映出的所有物体的影子,灰尘在一束束光线中跳着轻盈的舞蹈,感觉静谧美好。就像很多年前,她和高定博坐在教室里看书,阳光同样照射进来,折到他黑黑的头发上,白皙的皮肤上,亮亮的镜片上,弯弯的眼睛上,那些灰尘也在跳着自己的舞蹈一样。那个下午,也和这个下午一样,彼此穿插交错,让人恍惚不已。习惯性地想到安静的那个人,安静地想起,时间仿佛就会凝固。想起那美好熟悉的影子,沉静的微笑……所有一切。这种幻觉在高定博离开以后很多年,都挥之不去。
整个房间还不错,但就是太冷了。山里湿气很大,植被茂盛,雨水充沛,尽管有蜜釉般的光线,但季节交替的寒冷正在缓慢有力地侵蚀,感觉山里一年四季都是冬天。子彧怕冷,季节交替的时节会感冒,严重的。生病之后最早加厚衣服,最早盖厚被子,可依旧感觉寒冷。子彧太讨厌寒冷和潮湿了。她曾经听人说起,缺爱的人内心都感觉不到温度。“怕是坚持不到十月,就要开始烤火了吧?”子彧暗暗地想,“无论如何,希望生命里每天都是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