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钱幺幺早早起来练字,练字没什么难度,只是这刺绣,她实在不擅长。
她一连写完十张大字帖,看着周围的针线、花绷子、绣架、剪刀、花样子还有各色的布料,她就禁不住的脑壳疼,她哪里有这等耐心绣花绣鸟绣飞禽,她哀嚎一声,趴到桌子上。
身后的大丫鬟琴桥抿嘴轻笑,“大小姐,要不要奴婢替你?”
“这次不行,大哥要亲自检查,你先下去”,钱幺幺郁闷的说道。
窗外的阳光正好,林木郁葱,白云多变,碧空如洗,正适合走街串巷,吆五喝六,她想念外面的小伙伴,想念外面自由的气息,还有昨日那惊鸿一瞥的翩翩舞剑少年郎。
“咚咚咚”,窗户被人敲了敲,她有气无力的喊,“何人学那小贼人,不走门来,偏走窗?”
“幺妹,听说你被大哥罚了?”,窗户打开,探进来一个喜笑颜开的脑袋,青色玉冠束发,发带飘然,穿同色衣衫,面容白净,眼睛黑亮,眉黑有型,人神采奕然,此时正笑嘻嘻的坐在窗沿上看她。
“三哥”,她立刻坐直,惊喜的喊出声,然后又丧气的趴下去,声音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你来干什么?”
她忘了,三哥钱云深是家里最没有用的那一个,不通文墨,不喜舞枪弄棒不说,就连最基本的吃喝玩乐也不在行,上次的走马斗鸡还是她去给他撑场子,就连当街抢马,火烧青楼也是为了给他出一口气,这样一个不求上进又玩乐不精的纨绔子弟,她怎么能指望他救她于水火之中。
“哎?你这什么表情?三哥当然是来给你送好东西”,他双手一抖,一副绚丽逼人的富贵牡丹刺绣图落进钱幺幺的眼底。
她眼底蓦然一亮,一把夺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上几眼,惊喜的说,“好三哥,不过这绣工未免太好了些,一看就不是我绣的”
“这有何难?你附耳过来”,钱云深低头在她耳边小声传授她经验。
“这方法不错,我让琴桥试上一试,想不到三哥你今日还聪明一回”,钱幺幺惊奇的上上下下打量他,就差脱口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臭丫头”,他敲敲她的额头,一纵身跳下窗户,青色衣衫在风中飘荡,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三哥我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懂不懂?”
“不懂不懂”,她只知道三哥是纨绔公子,京中笑谈。
交代好琴桥注意事项后,她轻巧的跳过窗,穿过长廊,避开一干杂七杂八可能会告状的人,悄悄的从后门溜出去。
“姑姑,姑姑,你是要偷溜出去玩吗”,钱窈窕从旁边的树荫窜出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她,“窈窕也想去”
钱幺幺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咬牙切齿,“臭窈窕,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她伸手对着她腰肢一顿乱挠,痒的窈窕咯咯的笑着求饶,“姑姑,姑姑,窈窕知错了,给…给…姑姑”
窈窕费力的将自己腰间的荷包递给她。
钱幺幺打开,看见里面是昨日的方糖,她哂笑,将荷包到小窈窕的怀里,拍拍她的头,“小机灵鬼,走吧,带你去出去”
钱窈窕得愿以偿,眉开眼笑的扯着钱幺幺的衣袖,迈着小短腿费力的跟上她的步伐。
等到了玩耍的地方,钱窈窕目光打量周围一圈,懵懂的问,“姑姑,姑姑,我们今天还要掏鸟窝?”
“对,在这乖乖吃糖等姑姑”,钱幺幺折了几根柳条和小花,快速的给她编了一个花环,又找了几只蚂蚁给她玩,才安心的开始爬树。
今日约莫来的早了些,墙的那边一个人也没有,钱幺幺扒着墙头,眼珠快速转着,昨天看得匆忙,只记得有绿竹,却不想这里简直是一片竹海,高挺翠绿的柱子成排,旁边搭建着一个小屋,有一个石桌和几个石椅,剩下的便是放着的箭靶,木人桩,石锁,石墩,假人,看起来倒像是练功的地方。
钱幺幺若有所思,她耳朵一动,听见有脚步声过来,立刻矮下身子,耳朵贴在墙边听里面的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人应该走过来了,茶杯碰撞了一声,这是在喝茶?剑出鞘了,钱幺幺激动的直起身子,探出头,果然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白衣少年郎。
今日的少年郎还是如昨日一般俊美,白袍飘逸,腰间悬一把青黑剑銷,腰上青丝与素色发带缠绕,再往上,是洁白如玉的下巴,抿起来的唇,高挺的鼻梁,淡漠的不染一丝人世尘埃的清冷星目,斜飞长眉,不对……她目光立刻往下移,不期然撞进了墙内那人清冷的眼睛里。
她挥挥手,想学平日里母亲教她的笑不露齿的方法优雅矜持的笑一笑。
墙内风姿独秀的少年临风而立,漠然转身,衣袖轻扫,一道剑气直奔钱幺幺而去,是她熟悉的一点闪亮,还有熟悉的一抹嫩绿,随即她眼前一黑,跌了下去,手还保持着挥手的姿势。
庆幸的是她今日有了昨日的前车之鉴,这次的鹞子翻身不仅标准,而且她还完美优雅的落了地。
落地的瞬间她一把抓过还在半空飘荡的竹叶,顺手揣进怀里,然后朝地上带着花环目瞪口呆的钱窈窕微笑。
钱窈窕睁大眼睛,把手中拨蚂蚁的小树棍一扔,双手使劲的鼓掌,软软糯糯的喊,“好”
“好什么好”,钱幺幺抓着钱窈窕的衣领拖着她往前走,“先回家吃饭”
“好好好,吃饭饭”,钱窈窕面朝天空,双腿紧紧的倒腾,双手抓着钱幺幺的手,时不时的喊一声,“姑姑,慢点走,窈窕要摔了”
到门口,钱幺幺停下来,给钱窈窕整整衣服,摆摆小揪揪,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她牵着小窈窕大步走进去。
一进府,钱幺幺就敏锐的感觉到了今日府里的异样,来往的仆人虽然神色匆匆,但是脸上喜气满满,就连平日最是稳重的管家王伯也是笑容满面。
“小祖宗”,王伯看见钱幺幺,忙上前去,“大人和夫人回来了,正在前厅说话”
“我爹地和娘亲回来了?”,钱幺幺激动的松开手,一溜烟跑走了。
钱窈窕愣愣的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再看看姑姑跑远了背影,眼睛慢慢湿润。
她被姑姑抛弃了。
王伯想要过来劝慰几句,顺便把她送到前厅的时候。
钱窈窕一擦眼泪,迈着小短腿坚定的朝钱幺幺追去,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姑姑,等等我,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