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洲楼外楼
一篙轻划万顷烟。遥舣酒帘灯火处,楼外楼前。
--《西湖冷夜》
流洲城内多水域,河道纵横、岛屿星罗棋布,桥梁高低错落,与陆地面积相当,故乃半个水城。
厚重绒布黑窗帘隔断室外明亮的光线,林远岫醒来时虽已过了正午,但屋内仍是一片昏暗,如同永远不会结束的黑夜。
楼外楼是流洲最大的娱乐场,在四境之内亦是屈指可数,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欢宴觥筹常常要通宵达旦,那些如织的游人客官来这里看歌舞,看戏曲,看美姬,而身为楼外楼主的林远岫则提着白玉酒壶,临窗看着他们。
来来往往,一折一幕。
林远岫起床没有唤侍女,他走到窗前拉开一缝,刺眼的阳光让他屈了屈眼。视野中有一个青衣黑发的女子正在练习,他看到在那些背阴的角落里,还有未化的积雪。
黑发的男子在窗前停了一会,转身摘下挂着的雪青色狐裘披在身上,里面仅是一件深色单衣。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婉转的歌声中隐约有一丝动人的深情。
冬日午后,阳光照不到的后院一派阴冷,青衣长袖的女子素白着脸,低下细腰,前足发力一跃,裙摆飘扬。
“一愿、君千岁。。。”
长袖向空中一抛,一段段洒落下来,如同云烟缭绕,亦如繁花开败。
清美的女子专心地舞着,没有注意到身后披着狐裘的楼外楼主在朱红木栏后静静看着她。
“二愿、妾身安。。。”
云袖一扬,女子忽然旋转过来,她看到了林远岫。“啊。。。”女子似被吓了一跳,歌声戛然而止。
“少主。”黑发舞女叠起罗袖,屈膝行礼。
“三愿是什么?请继续下去。”狐裘遮蔽不到的地方,已经沁入寒意,林远岫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动也未动。
其实这曲《春日宴》他已经听过数遍了。
女子又一行礼,再次扬起长袖,接着方才停顿的地方继续旋转,青衣散开,衣纹如水。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常相见。。。”所有流动的波都渐渐停息,却有余韵哀叹仿佛水流影在。
女子格外专注,歌咏声中饱含真情,仿佛就是在自己心上人面前表达心意。
而实际上也却如是。
青衣女子舞罢,有些微喘息,额上渗出薄汗,她的衣裳挡不住料峭的寒意,暗地里攥紧手指。
“舞雩,你过来。”年轻的楼外楼主从狐裘中伸出一只手,露出一截寝衣的袖子。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舞雩快步走了过来,步态不失娉婷。
“不是说不用你上台了么,怎还在练。”林远岫一边说着,一边竟褪下狐裘,给自己面前的女子搭上。
“少主,外面寒冷,舞雩心领,千万不可!”舞雩大惊,连忙拒绝,林远岫只是摇了摇头。
“为何?”他又问道。
“少主喜欢,舞雩怕生疏了。”清美女子用动人的嗓音回答,接受了他的狐裘,暖意笼罩,分明是他残留的体温。
林远岫敛起黑眸,只听舞雩又道:“少主,请回屋吧!”
他体验了一下只穿单衣的感觉,转身向楼内行去,边对女子说:“以后练舞多穿些,去叫人准备早饭。。。嗯。。。该午饭了。”
进得廊内,舞雩取下少主为自己披上的狐裘抱在怀里,追上只穿单衣的林远岫,准备把衣服还给他。
这时走来一个黑衣配刀的高大男子,正是林远岫的贴身侍卫京茫,刚才在一旁等候。
“少主,有一个女人要见您,她已经等了一上午了。”
林远岫点了点头,转身对舞雩说:“午饭先等一等,你来为我换衣。”他垂眸看到女子抱着狐裘,又加了一句:“这件衣服给你了。”
舞雩素白的脸上掩不住惊讶,月前因为有客人失礼的事情,林少主把她换下来当了侍女,但从来没有做过更衣这种事。。。他还把如此贵重的狐裘送给了她。
女子心如小鹿,目光如水,行礼感激:“舞雩感恩少主厚爱。”
宽阔敞亮的会客室内,梨木石屏四角座椅上,凤昭又抿了一口侍女沏的龙井茶,把荷花瓷杯重重落在梨木桌上。
现在都已经下午了!昨日海阙君命她来与林远岫谈事,她清晨赶来,却不料这个家族式微的公子居然睡了整个白天!
凤昭担心的,是海阙君会责怪她。。。
这时,有素衣侍女来通报:“林少主来了!”
凤昭咬了咬牙,站了起来。
林远岫更好衣,带着京茫从走廊转过来时,就看到一个鹅黄旗袍的冷艳女子站在那里,看着客人自信而锐利的眼神,年轻的楼外楼主就知道,那痛苦的抉择,应当做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