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先生离去,云卿望着她一言不发的面孔,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先生说得句句属实啊。你说我又该如何奖赏你?!”
妤姝懒得去辩解,只道:“把药喝了!”
云卿麻利地端了碗,喝了一口,明明很苦,但此时觉得也没那么难喝。他笑道:“今日这药怎么这么甜?”他喝了大半,忽而又问她,“要不要尝一口?”
妤姝半信半疑,笑着摇头。二人嬉笑言语几句。
云卿喝了药,一旁的妤姝却忽然用帕子捂住了口,她强忍着恶心,奔出了房间。待到了院子,竟是再也顾不得体统,昏天暗地地吐了起来。
锦衣看到了,忍不住自言自语说:“除了给公子添麻烦和让人担心,真看不出还能做什么?”
“妤姝,妤姝——”云卿已经从屋里出来,那锦衣方才假装关心地吩咐侍女。
琉璃跟了过来,“这怎么回事,早上吃得全都出来了啊!”
“快去将吕先生再请回来!”云卿见状,忙得吩咐人。
*
寝房内,妤姝偎在那榻上,心情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吕先生说她有两个月左右的身孕,而她与云卿一路来也是两月,因着他们有几次独处的时间,故而这会儿婢女们多少误会这孕胎是三公子的。
云卿听着婢女贺喜的话,这面容却是平静的很。
这个孩子到来地极其不易,当初医者说她不易孕胎,算了日子,应当是宋玉离开幽幽谷前。
这个孩子是楚煜的——
妤姝心里生出更多的不安。楚王尚无子嗣,云卿大可以以他们母子来要挟,还有一种可能,这个孩子不会活下来。云卿会杀了他吗?
她听见外面有说话声:“退下——”
云卿的声音,然后是缓慢的脚步而来。
帷幔的一侧走出来是那云卿,一身白袍,有些落寞。妤姝惊讶地望着他,手不由地抚上自己的腹部。
他走近榻前,淡淡道:“姝儿,你要做母亲了。恭喜了。”
妤姝默默点点了头,并无一丝喜悦,她担忧的眼神落在云卿眼中,有些心疼。
“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你们俩。”
“对不起……云卿,我不能嫁给你了。”
云卿倏尔一笑,淡淡的自嘲:“就算没有这个孩子,你也非心甘情愿地嫁我。如今这个孩子来了,你便有了更确切地理由来拒绝,对么?”
妤姝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外头,有婢女道:“殿下,姑娘的药好了。现下是否要用?”
“进来吧——”
是琉璃端了药进来,放于案上,方才退下。案上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妤姝看着那药汤,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云卿端了碗过去,用勺子搅动,递于跟前,“姝儿,趁着热喝了吧,对孩子有好处。”
妤姝直直望着那碗药,嘴唇哆嗦,“不……不,我的孩子……我不要喝药!”
云卿微蹙了眉头,方知道她误会了。他舀了一勺尝了,唇角一抿,笑道:“姝儿,你想多了。这是安胎药,对我们的孩子有好处。”
我们的孩子?
妤姝用惊诧地目光看着云卿,“不……你想做什么?”
“你是云卿的准夫人,这孩子便是我们的孩子。”他说得极淡。
“可他不是!”
云卿目光有些逼人,他端了碗近前,“傻丫头,你别真傻。喝了这安胎药……”
语气近乎咄咄逼人,妤姝手有些颤抖,目光望着云卿,有些迟疑。她看见他向自己点头,这一刻,她只能选择信他。
手接了碗,然后一仰头,悉数吞下,有些苦,擦了唇角的药汁,苦化作泪,从面颊上滑过。
云卿近前,用那白帕子拭了她的面颊,淡淡道,“别哭,对我们的孩子不好。”
她心里讶然,很难理解地望着他。
“为什么?”她质疑的目光盯着云卿,摇着头,“为什么这么做?!”
云卿没有回答她,而是起身走了一边去,背对着她道:“以后你和孩子都是我云卿的。”
“你是自欺欺人!我不要!”妤姝忽然狠狠地道。
蓦地,云卿回了头,眉宇间是鲜少见到的怒气,他一步上前,使劲攥过她的手臂,“你还是这么愚钝任性!”
他一把松了她的手臂,恨恨道:“这孩子若不是我云卿的,你以为吴国将士会放过这个孩子吗?!若是我的孩子,我三公子岂会让他成为私养?!你也别希望我会将心爱的女人送与他!”
说罢,他拂袖离去。他的衣袍下角擦着她的面颊而去,留下一阵风,妤姝瘫坐在床榻上,无声地落泪。
*
妤姝这两日鲜少出去,每走一步都有人跟着,十分不自由,再看看那跟着的侍婢个个都小心翼翼地。
在众人心里,主子虽然未娶樊姑娘,只怕私下事情都已经有了,如今这孩子便是明证。大家都提着心,生怕这胎出了什么问题。私下,有些人对妤姝的称呼也开始乱了起来,有称呼姑娘,有称呼夫人,各自不同。
今日,妤姝欲要出了寝殿,结果非但侍卫阻拦,连那一众的婢女都拦着。
“夫人,这几日万不要出去啊。外头不吉利。”
是琉璃拦着她。
“我没那么娇气,怎么就不能出去?”妤姝很不悦。
“夫人不知,这两日,恰是蔺将军和刘将军的三天出殡。连殿下都要亲自吊唁。等过了数日,这白幡和缟素都撤了下去,您再四处走走也无妨。”
妤姝很是惊讶,这蔺将军是云卿的得力大将,难道是牺牲了。想来沙场战争惨烈。难怪,云卿这两日未来。
她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是她的孩子,而孩子的父亲便是战争的另一方。
她一言不发地望向园子远处的半拱门,那里通往另一处,她心中叹息,转了身子,默默回走。
……
迈过园路,清心苑的方向传来琴音渺渺,忧伤如淌。妤姝看到那阁子里,有一人正在那信手抚琴,仿若曾经。
他一袭宽松白袍,看似安然抚琴,近看才看出他有几分醉意,指间挥洒,半醉半颠。
脚步不由地走了过去,空气里有淡淡的酒气,她鼻翼有些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