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隔得远远地,心不由地揪了起来。好在,不过一刹那,她又安静了下来,呆呆立在那儿。当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却是策马奔走,奔向那一头的崖头。
隔着那么多人,他不顾一切策马奔来。他不能再一次让她跳崖,然而一切来不及了,他只能随着她跳了下去。
那日妤姝被楚无尘控制,他急着去救妤姝,却被换上白盔白甲的楚焓给阻拦下来,楚焓说:“王兄,你放心!我会将妤姝安然带回来。你是大楚的王,再不能以身涉险了!”他戴上那个银色面具,骑了马就冲了过去。楚焓代他受了那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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妤姝唇角露出一丝笑,将那枚凤头钗递到他的手里。
“九年前,你送给我凤头钗。今日,我把它还给你。”
宋玉眼神里闪过一抹惊慌,“阿九——”
她眸中闪着晶莹的泪光,语气落寞:“宋玉,是我牵绊了你。九年前的相遇,不够我们一生回忆,却足以让年华老去。现在,就让它结束吧。”
“不……不!”宋玉的嘴唇有些抖动,他攥住她的手,“阿九,自那年错过了重阳之约,我就发誓,若能再重逢你,这一生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可惜一直没有再见到你,直到你跳崖后,我才知道公主便是你。剩下的岁月,我只能守着那短暂的回忆,痛悔不已。”
那时候,他守着那柄碧月剑,两幅她的画像,只剩下满心的思念和痛悔。
不管她是阿九,还是妤姝,自出现,就那么轻易穿越他心底的沧桑。芸芸众生,只她一人。
“曾经,我每年都要去两个地方,一个是我们相遇的山区,一个便是你跳下去的好逑崖。我常在那桃花潭下,看桃花错落于湖面,飘散了满湖的灰飞烟灭。”
他语气悲伤,仿佛在自言自语,陷入那时的情景中。
“我亲手在好逑崖上种桃树,希望与你相望于光阴的两岸,看彼岸的桃花盛开。”
“这一生,这份爱就似一把利刃插入我们的心间,就算是错,是痛,也只能一错到底,到如今再不能拔出。姝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宋玉是不会让你离开我——”
他深邃的眸子闪着泪光,而她已痛哭失声,却连连摇头。
“可是,你终究不是宋玉,不是……我也不单单是阿九。我能为你放弃那些国仇家恨,你却不能放弃那万千的臣民么?”
“如今,他们也许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太多的人需要你。你能放弃得了那个身份,做到无憾么?”
“宋玉,我不会离开这儿的。我们不能为彼此放弃,便只有分开。”
她哭得双肩抖动,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他说:“好,你等我。等我将楚国的事情处理好。你知道么?
楚焓替我受了重伤,到现在还卧床不起。我这个兄长却躲在这儿,逃避外面的纷乱。楚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或者,我不得不回去一段时日。”
当初传出楚王中剑昏迷不醒,后来才知道是安国公,然而楚王却消失不见了。一个多月前,秦皓和卫景寻到了幽幽谷的楚煜,恳求他回去主持战事和国务。
他看着他们风尘仆仆,满面愁容的时候,心里也是说不出来的痛心和愧疚。他们都是追随自己多年的亲信和挚友。楚焓更是两次为他受伤,每一次都危在旦夕。他只得说,让他们等些时日。
后来,他虽然没有离开这里,却常借早晨打水或者狩猎外出时,与外面的人有接触。国中的情形,他一直都了如指掌。如今,反楚复吴的力量再次东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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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两日,他们似又回到了往常的情形,面上始终挂着笑,一如从前恩爱。然内心早已达成了妥协。
她为他收拾了衣物,和两双向大嫂取经做好的布鞋,甚或还给他背上了赶路的干粮,虽然她心里清楚,这些也许他并不需要。可她还是像那些妻子为远行出门的丈夫备好了一切。
宋玉放不下她,“阿九,记得按时熬药吃。”那些药是按药方抓回来调养身体的。
“阿九。这里安全得很,你不用怕。这里的人都很好,你放心便是,有事寻他们帮忙即可。大嫂就在附近,会常来看你的。”
妤姝笑着点了点头,“从前我一人在外飘荡,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别说这幽幽谷了。你不用操心了。”
他朝她点头赞同,又说:“我这一去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你要在谷中好好等我,到时候,不管我有没有处理完事,都会来幽幽谷寻你。你好生在这儿,等着我。”
“我才不等你呢。我就在这儿为自己生活,你来,或不来,阿九一样好好地生活下去。”
他笑了,放心地笑了。
他掏出一枚匕首给她,“姝儿,这个给你防身。”
妤姝缓缓接过那枚匕首,面色有些发白。那曾是楚煜送给妤姝的匕首,她却用它来刺向他。
每次,她抚摸着他胸侧两块有些丑陋的疤痕,心总有些颤抖。每当此时,他都握过自己的手,开玩笑道:“记得就好。夫人,以后待为夫好一点。”
她将那枚匕首贴近自己的胸口,淡淡道:“好。你此去小心。”
外头已炎夏,谷中仍不算很热。落霞满天,他与她分别在溪边。
他一身周正的装扮,脚蹬夏靴,陪着她一起在溪水边走着。妤姝光着脚踩着水,似乎玩得很尽兴。
她看见,有护卫为他牵来高头大马,她的心已了然。原来,自己是留不住他的。他到底不是宋玉,而是楚煜。
“好了,你走吧。”
他一跃上马,马蹄涉水而走,马身上的他回首,大声道:“快回去吧!姝儿!”
她笑着,和他挥手。
这样的情景,多么熟悉,那是九年前。九年前的分别,她尚且小,哭得很伤心,今日,她是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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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她备好了行装,敛了两个大包袱,备了一顶斗笠,准备远行离开此地。
她要离开幽幽谷,去另一个人烟稀少的世外之地。她既是放开手让楚煜抉择离去,她就再不会留在原地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