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提出要帮忙盖屋顶时,刘婆婆简直感动得要满溢热泪了。阿吉听了,也连忙表示赞同,我突然发觉,魏煜宸将阿吉在身边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我和大宝在地上和着黄土泥巴,泥土软绵绵的,抓在手里就像一个大面团。大宝说,糊上泥巴的茅草,才能防雨,也不容易生虫子。阿吉力气大,便在一旁磙草葽子,沈慕青轻功了得,上房顶的活儿,自然是要交给他的,而魏煜宸……正看着远山的云霞,淡定自若的喝了一口茶。
我“啧啧”摇了摇头,对着屋顶上的沈慕青道:“太神奇了,你说他都喝一天了,连茅房也不用去一下,我们家公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是我不知道的?”
沈慕青叉着草,对我似笑非笑:“那你可以亲口问他。”
“我才不要,我又不嫌命长!”
“你又在腹诽本公子什么?”
话音刚落,一把扇子敲落在我脑门,我咬着牙摸了摸生疼的脑门,见魏煜宸站在我身前,用质问的眼神看着我。
我悻悻一笑:“哈哈哈哈……哪敢哪敢,公子,坐那么久也挺无聊的,一起来玩啊。”
我向他伸出手,手上是一只刚刚捏的四不像,其实我刚刚也没有正正经经的干活,而是和大宝傻呵呵的捏起了泥人。
魏煜宸看了一眼我脏兮兮的手,张了张口想要拒绝,我可不等他犹豫那么久,抓起他手便往泥里搓。
“怎么样,好玩吗?”
魏煜宸措不及防的被我拽了一手泥,正看着自己沾满黄泥的白皙双手皱眉。
“徐莘儿!”
看他吃瘪的模样,我不厚道的大笑:“哈哈哈哈……”
魏煜宸气不过,也抓起一把泥就糊在我脸上:“好玩!”
我自然是不肯吃这个亏的,于是,为了报仇雪恨,我竟然幼稚的和他玩了老半天的扔泥巴。
为了感谢我们,刘婆婆给我们做了一桌好菜好饭,还把家里唯一下蛋的老母鸡都给下锅炖了,我心中其实是十分愧疚的,哪知魏煜宸知道后,居然特意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天宛葡萄酒,说不能亏待了这只老母鸡。
我从来没有喝过那么好喝的果酒,又香又淳,还有甜涩的果香味。我对天宛的葡萄酒垂涎已久,便不免多喝了几杯,喝得我有些迷糊了。喝着喝着,我竟发现魏煜宸又偷偷挪走我的酒杯,我猛的跳起来将酒杯抢过来喊道:“我的,你,你不许抢我的酒!”
魏煜宸道:“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我摆摆手,其实脑袋已经晕晕乎乎了,我一想起上次宴席里魏煜宸抢了我的酒喝,就委屈起来:“我没醉,我酒量好着呢!你,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抢我的酒,你不要抢我的酒!”
魏煜宸无奈的笑道:“好好好,不抢,来,坐好,吃口米糕。”
我乖乖的坐回去,咬了一口他递来的米糕。酒过三巡,饭桌上依旧笑语不休,只是觉得这酒的味道淡了许多,只剩下一股淡淡的甜味,或许是真的喝上了头,连舌头尝不出味道了。
我渐渐没了兴致,便撑起头歇了会儿酒气。窗外的月色很美,夜空如墨,星河万里,看着如此美景,我好像更沉醉了。
我踉跄着向木窗走去,想吹吹窗外的凉风,醒醒酒。刚走了几步,便一脚踢到了墙边的木箱上,木箱上的竹架子晃了一晃,我将架子扶稳,发现上面摆放了一支黑色的短萧。
我将短萧拿起,轻轻摸了摸。我想起了小玉还在顾知为手里,不知道如今顾知为将阿烁的下落查得如何,只怕我的突然消失,也已经给他造成很多困扰了吧。
“是一支短萧。”魏煜宸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他似乎也对我手中的短萧很感兴趣。
“你会吹吗?”他问道。
“嗯……吹得不好。我小时候,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叫阿烁,阿铄常常教过我吹箫,但我太笨太懒,总是学不会。”
他笑了笑,说道:“没关系,我想听。”
我认认真真的思索了一会,阿烁那些百转千回的曲子我是实实在在的学不会,只会一首闲暇时摸索出来的简单小调,那便是徐老头常常哼起的《麻河》。
我将短笛放置唇边,酝酿了一口气,对着萧口缓缓吹起。手中指法不断变换着,轻柔婉转的音调从口中传出,正当我越发沉醉时,短萧“哔!”的溜出一声,如锯木般刺耳的声响让我顿时清醒了半分。我丧气的放下短萧,说道:“我都说我吹得不好,你看,耳朵遭罪了吧。”
魏煜宸揉了揉耳朵,轻笑道:“我看你啊,是真的没有天赋,算了,以后还是我吹给你听吧。”
“嗯?”我还没得及反应,便见他拿起短萧吹了起来。他吹得很好听,萧声清空悠扬,低转盘旋,我听得着了迷,眼前好像有好多花瓣飘落,我伸出手去抓,有人吹着玉箫,花瓣落在了他的玉箫上,我想为他轻轻拂去,他睁开了明亮又温柔眼眸,笑了起来。我的眼眶突然就湿润了,我无比激动的抱住了他,委屈的哭道:“阿烁,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好苦……”
第二天,我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房间很宽敞,身上的丝绸被褥软得很舒服,细细一听,还能听到熙熙攘攘的嘈杂声,我缓了一缓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刘婆婆家。
昨日的酒确实喝多了,现在脑袋有点疼得难受,我下了床走向旁边桌案倒了杯茶,云纹屏风后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睡醒了?”
是魏煜宸。我走出了屏风,看他正持着一本书卷慵懒的靠在软榻上,见我走来,他放下书卷,笑着看我:“桌上的是醒酒茶,多喝几杯。”
我一脸疑惑:“这是哪?”
他道:“江州。”
我很是震惊:“江州?我什么来的,我怎么一点也记不得了。”
他扯了扯嘴角:“昨晚连夜赶的路。你睡得跟只猪一样,雷打不动的,又怎会记得?”
我失落道:“我还没给刘婆婆,大宝他们告别呢……”
“没关系,他们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阿吉呢?”
“到江州后,他就走了。”
“那他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他认真的想了想,道:“没有,走得挺快的。”
我懊恼的锤了锤自己的胀疼的脑袋,果然是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魏煜宸说要出门逛逛,于是我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后便跟着他出门了。临走钱客栈的伙计特意提醒我们千万要注意自己的钱袋,说最近很多流民进了城,到处抢钱,特别是像魏煜宸这种穿着华丽的贵公子,更会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我听了,自然是要警惕起来的,毕竟魏煜宸那个钱袋的金银珠宝确实不是一般的多,要真有哪个命好的抢了去,够他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你摇头晃脑的干什么?”魏煜宸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我谨慎的对他轻声道:“我帮你看着点路啊,你不记得店伙计怎么说的吗,街上的流民多,你不怕自己的钱袋跟别人跑了吗?”
魏煜宸缺心眼的说了句:“不怕,走了那么久,这不都没遇到吗?”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两句,巷子里便传出了一声叫唤:“抓贼啊!抓贼啊!”
我心一惊,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魏煜宸眉头一皱,身旁的沈慕青便像一溜烟消失了,随后巷子里传来一人的苦苦哀叫。
我和魏煜宸里面朝声音的方向赶去,见地上有个衣裳褴褛的人双手抱胸的躺在地上,手里死死的抓着什么东西。沈慕青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倒是他身旁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上前泄愤般的踢了两脚。
“下贱东西,快把老子的钱袋拿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打死你!”
地上的人很不情愿,但还是被中年男子粗鲁的撕开了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裳,把钱袋拿了回去。中年男拿回钱袋,又想上前多踹两脚,只是被沈慕青拦了下来。
“可以了。”沈慕青冷冷说道。
见沈慕青开了口,中年男子也不好在多说什么,只道:“是是,多谢少侠,这次就饶了你的小命!”说完,啐了一口唾沫走出了巷子。
地上的人蜷缩在生满青苔的石墙边,魏煜宸走了过去,对着他问道:“何人?光天化日之下也敢抢劫,胆子挺大。”
那人不语,没有害怕,也没有求饶,只把头埋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心中有些不忍:“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流民。”
“说吧,是什么让你流落于此。”魏煜宸掏出了自己的钱袋,放到他的手上。
当摸到钱袋时,他的身子晃了一晃,随后怯怯的抬起了头。虽然他的脸满是泥垢,但还能看出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地旱,没有吃的。”他小心翼翼的答道。
“哪里人。”
“江州,阜平人。”
“拿去吧。”
魏煜宸站了起来,正准备离开,那人“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干瘦的手抓着他的衣摆,说道:“对……对不起公子,我知道我犯了错,但我偷钱,是用来救命的,以后不会再犯,公子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来生再报公子恩德。”
魏煜宸问道:“救命?”
“对,阜平受灾已久,可朝廷却不闻不问,我们不是病死就是饿死,如果不上街抢劫,就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魏煜宸脸色不悦:“你说没人赈灾?”
“小的绝不敢欺瞒公子半句,我们这地半年没下雨了,农田抛荒,没有了吃的,大家都四散逃难去了。我与家人也在逃难中走散了,是一个好心的爷爷救了我,不久前他也饿死了,只留下一个八岁的孙女,如今也生病了,我不能让她病死,我必须要救她。”
他伤心的哭了起来,眼泪裹着脸上黑泥,看上去甚是让人心疼。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的,你妹妹的病一定能治好的,你看,这不是有钱了吗?快把钱收好,拿回去给妹妹治病吧。”
他胡乱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向我们匆匆道完谢后,往巷子深处跑了进去。
魏煜宸冷哼一声:“呵,无人赈灾?那些庸官都不要命了吗?慕青,你现在命人去查一查,三个月前发放的赈灾银两和粮草都哪去了,越快越好!”
“是!”沈慕青听了令,转身消失在了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