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很生气,驳回为南宇沧请封的所有奏折,申斥了洛柄琢,赏了为首的御使一顿板子,南宇沧封王赐府的事泡汤。此事告一段落,皇上平息盛怒,南宇沧又闯御书房,与皇上私议许久。夺嫡时支持当今皇上的襄亲王适时提起燕家在户部挂牌经商百年,对朝廷有功。于是,皇上下旨免去燕南洵的死罪,抄没家产全部发还,只罚了他十万两白银,让他继续在户部经商。
燕南洵回塞北,南宇沧约江雪踏青游玩,带着归元归真兄弟顺便送燕南洵到北城门外。燕南洵感激泣零,对南宇沧三叩九拜,认南宇沧为主子,发毒誓可弃父母、可背妻子,对主子却终生追随,以死相报,不离不弃。
江雪暗叹,南宇沧看上去随性洒脱,却心计不浅,收买人心的功夫更是一流。他放弃封王赐府的机会,保住燕南洵,只能说明他根本不把封王放在眼里,燕南洵送他的宅院比皇上御赐的府第更大气宽敞。燕家的财力和势力虽说比中天大陆四大巨商逊色很多,也是雄据漠北财阀贵胄,更是南日皇朝交结漠北的桥梁。
这件事之后,南宇沧明辨是非、有情有义的美名在朝野传颂一时。皇上对他依旧冷眼相侍,封号仍遥遥无期,朝堂各派势力仍视他为废物,可他丝毫不在意。除了偶尔到户部帮忙,就是陪江雪郊游玩耍,自得其乐,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元宵节之后,各派势力都浮出水面,挑衅倾轧,针锋相对。沐氏一派处于观望状态,意图等各派斗到如火如荼的时候,火上浇油,再等他们几败俱伤的时候,再坐收渔翁之利。谁知人算不天算,接二连三的恶讯祸事打破了沐家的平静。
沐云霜省亲时日一月有余,本打算过完元宵节动身回齐越,沐云露病危的消息传来,合府惊诧伤感,她只能延期滞留。紧接着沐宸雷又因没完成朝廷规定的赋税收缴任务,新年伊始,就被免去了职务。沐氏一派四处活动,想为沐宸雷另谋差就,才有些苗头,沐家上下刚松了一口气,沐云露就病逝了。
成亲王府对沐云露风光大葬,新婚两月有余,就香消玉殒,空留滴滴水泪、声声唉叹于人间。成亲王府朱门大开,来成亲王府道恼的人不管官职大小、位份高低,南成远一律亲自接待,面色悲悯、神情哀叹,令人心酸。他还让王公公给沐府送来厚礼安慰,情真意切,可处子王妃的消息却不胫而走,为朝野徒增笑料。
青芷院还是被遣忘的角落,沐府发生的事柳姨娘等人知之甚少。沐云露的死柳姨娘听到了消息,想送亲自带大的孩子最后一程,却被以身份低微、无送葬资格拦回,只能暗自垂泪。江雪知道柳姨娘伤心悲痛,接连多日没去慕容居,留在青芷院陪柳姨娘。母女在湖溏边的荒草地为沐云露立起衣冠塚,悼念祭奠。
这一天,南宇沧来看她,手里拿着一把柳条、几枝迎春,还有几枝初绽的杏花。柳条浅绿、迎春娇黄、杏花粉白,交织成仲春醉人的风景,不知不觉,已是芳春二月天气。江雪很喜欢他送来的娇花绿柳,亲自打水将迎春花和杏花插瓶,南宇沧将柳条编成花篮。两人将花瓶和花篮摆入卧房,室内顿添春意无限。
“你从哪里折的杏花?”
“杏林观大药房的后院,有几树杏花,开得繁花似锦。”
自沐云露去逝后,她一直留在青芷院陪柳姨娘,有十天不去慕容居了。杏林观后院与慕容居一墙之隔,满园芳菲难藏,数枝红杏出墙,自然别有一番景致。
“你怎么跑到药房去玩了?”
“不是去玩,我在慕容商会找了份差事,过几天就要忙,恐怕没时间陪你了。”
江雪一怔,忙问:“什么差事?”
“去年慕容商会租了户部几百顷闲置的子民田,准备耕种、建庄园,我要去帮忙。燕南洵给了三百多亩地,今春也要耕种。我帮忙不要工钱,用他们的种子、农具、肥料,帮他的忙顺便耕种我的地,这样算下来可以省几百两银子呢。”
“没想到你这么会算计。”
“我当然会算计,所以说你要赶紧嫁给我,保证不让你受苦。”
江雪看他眉宇间狡黠流露,自信含情的神色,无奈轻叹,哭笑不得。南宇沧疼她、爱她,嫁给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她不想现在嫁。而且他是皇子,封王是迟早的事,有王爵在身的人,一妻二侧四妾早已写入典法礼制。
她可以嫁一个风流债无数的男人,就象前世的程远。但这个男人在拥有她之后,就要一片青叶而放弃整个森林,她绝不会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南宇沧总说要娶她,她不想这么小就嫁只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还是怕他将来会妻妾成群。
“我想三年之后再嫁。”
“你都十六岁了,再过三年就成老姑娘。”
“你嫌我是老姑娘,那我就不嫁给你,嫁给别人。”
南宇沧怔了一下,起身就往外走,说:“我去找姨娘说,直接求她。”
“回来。”
江雪拉住他的手,南宇沧顺势转身,把她拥到床上,掀起她额前碎发,轻轻吻上。江雪推开他,两个并肩坐在床边,各自沉默不语,情在不言中。江雪很想问他是否会妻妾成群,怕自己造次唐突,更怕他此时的承诺将来会变得虚弱无力。
“我有很多问题要想,很多事情要做,现在还不能谈婚论嫁。”
“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帮你想。”
“等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再告诉你。”
“好,江雪,你记住,不管你遇到什么事,都要想起我,我会全力为你承担。”
江雪与他十指交叉,含笑点头,轻声说:“好,谢谢你。”
“别说谢,等我去郊外帮忙,就带你出去玩。”
“好呀!”
南宇沧把她揽在怀里,紧紧相拥,心底不由长叹。他可以不要封号王爵,却不想失去她,可他不敢承诺。当今朝堂三派鼎立,太子独大,其他成年皇子潜质极差。此时,正是他异军突起的好时机,只是他要怎样才能平衡江山美人。南宇涣流放之后,洛氏已经挑明态度要支持他,前提是他必须娶洛家的女儿。
沐云霜为沐云露守完七日,要回齐越,动身的吉日已经定下。柳姨娘天天到青芷院门口张望,直到临行前日,也没等到沐云霜来看她。她从小带大的孩子,回家省亲两月有余,却一面未见。而今她们一个阴阳相隔,一个归乡路远,不论生死,再见都遥遥无期,每每想起,她心中伤痛愧疚难平。
“娘,别等了,她不记着你,你也没必要为她瞎操心。各人有各人的福运造化,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最好,不用惦记,也省去费心牵挂。”
“你好狠的心哪!还好姨娘不象你。”
北野枫从墙上飘下来,给柳姨娘行礼之后,冲江雪挤了挤眼。自除夕那夜之后,江雪和北野枫又见过几次,每次都是匆匆忙忙擦肩而过。年后,他安排北野氏的生意也耗费了诸多精力,南成远经常请他过府,下棋闲谈决斗,也占用了许多时间。他没时间来骚扰,江雪清闲痛快,听说北野枫要亲自把五千匹健马送回齐越,顺便护送沐云霜一家,她心里竟然凭添了几缕离情怅恨。
“娘,外面风大,你回房吧!”
“好,我先加回房,你陪三王子说说话。”
江雪和北野枫随问随答,信步来到湖溏边。湖内微波粼粼,碧水悠悠,沉静清凉。两人并肩立于湖岸,俯视一溏湖水,各自沉默。
“你什么时候还回京城?”
北野枫笑而不答,反问:“你想我?”
“我想貂蝉。”
“唉!我在你心中连禽兽都不如了。”
江雪扯着他的衣袖欢乐开怀、纵声大笑,“你终于承认你禽兽不如了。”
北野枫捏着她的鼻尖长叹一声,他一向自由自在、心无挂碍,也从没在一个地方呆过很长时间。此时,他却感觉自己对京城衍生出无限依恋,甚至想永远驻足于此。京城有值得他穷尽此生牵挂的人,离愁别绪浓郁,他无奈长息。
“你有何打算?”
“今年我想去一趟江东,若有时间我还会去齐越。”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大概在四月间,看时间而定,我有可能直接从江东去齐越。”
“好,我回去稍做安排,若时间充裕,我去江东找你,不然我在齐越等你。”
江雪含笑点头,轻声说:“明天我出城送你。”
两人相视一笑,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时光在心中流淌,宁静难得。他们各自心中思潮如涌,却把此时无声胜有声诠释到了极致。过了好半天,北野枫拍了拍江雪的肩,对她宽慰一笑,竟自转身,一身红衫飘摇离去,火热且落漠的背影映入她的眼帘,长留于心中。半晌,江雪摇头一笑,眼中泪水充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