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又是无月的半夜,不然天怎么会这么黑。
从小到大,子良都被一件,在别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所困扰——睡觉。
尤其是那种没了月神眷顾的日子,这种感觉尤为严重。
此刻的他清楚的知道,屋外一定又是一副黑云压境的架势,尽管这么黑,自己的眼睛也没有睁开,可他就是知道。
她又来了,没有风,门窗也完好无损,就这么毫无阻滞的瞬移到了自己身边。
“走开,快走开。”
心里在呐喊,到了嘴边却化作一片沉寂无声。
子良还在负隅顽抗,尽管知道这些都无济于事,按照之前的经验,这个没有固定容颜的“女魂”,马上就要压到自己身上。
像是被捆绑了手脚,子良尽力的扭动着身体能动的部位,终于她还是轻松把自己压了个结结实实。
既抗拒又似乎病态的等着这一刻一般,子良瞬间放弃了抵抗,任凭她浸润到自己每一寸肌肤,毛孔里。。。
小时候,自己把这种感觉告诉爸爸时,被告知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就像梦到坠崖就是在长个一样,这是骨头被撑长带来的错觉。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家伙纠缠一阵也就走了,可为什么自己顺从了反倒让她流连忘返了?
不行,我要醒来,醒来,她明明就在眼前,自己甚至都闻到了她淡淡的体味。
“呕,”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自带抠脚大汉的体味,洗个澡能费多大功夫。
薄薄的面皮下,已经隐隐可见脸型轮廓,子良莫名的一阵心痒,这是自己给那个久违的“压床女”揭面的最好机会。
手脚动不了难不住自己,单身这么多年,舌头已经被驯服的灵如只手。
再近点,再近一点,对,就是现在,你跑不了了。
舌尖顺利的粘住了薄如蝉翼的面皮,那个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开始就缴械投降的猎物,怎么就突然会暴起伤人。
“啪啪,啪啪!”
就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自己就能解开谜题。
可惜,机会只有一个,而失败的代价是残酷的,这厮丝毫不在意自己“打人不打脸”得合理诉求,来了个暴风骤雨式的反击。
“当啷当啷。”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脆响,子良感觉那个她,蓦地里就和自己的身体脱离开来。
“别走,有种你再和我大战三百回合。”
“子良,子良,快醒醒,醒醒。”
子良重见光明的时候,爸爸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爸,你抓着我胳膊做什么?”
“你这小子是不是做噩梦了,一直抽自己嘴巴子,跟不要钱似的,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啊?我抽我自己?那个女人呢?”
“什么女人?”子良爸叹口气,“儿子,都怪爸,明知道你胆小,还带你走小路,结果你一看到送葬队伍,立马就晕了。”
子良一骨碌爬起来,脸快要贴到了爸爸的鼻尖,嚷到:“爸,你是说我一看到送葬的就晕了?那棺材也没有摔地上,里面的女人也没有掉出来?”
子良爸后退两步,伸手在他脑门摸一下,喃喃道:“没发烧啊,这孩子胆子是真小。。。”
子良跳下床来,捡起滑落在地上的巴掌大笔记本,从中间抽出一根小铅笔来。
在空白页唰唰唰写下几行字,最后还勾勒出一个女人的粗胚来,在左边眉心处重重的点出一个痣来。
这是他从小的习惯,每次做了噩梦,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要把梦里的东西记录在本子上。
梦这种东西就是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稍稍耽搁准保会忘个一干二净,比孟婆汤都来的干脆利落。
“子良,你还小,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千万不要学那些混混搞早恋,你看看墨雪。。。”
子良爸看着儿子手里的半成品,摇着头苦口婆心的劝道。
“爸,这都哪跟哪啊,”子良挠着头皮,“还有,别和我说她,她是她,我是我。”
“哎,你去哪,大晚上的,还没吃饭呢。”
“不吃了,我出去走走。”
……
夜很静,无风的黑色幕布上,亮点寥寥无几。
整个村子像是一个大笼屉,而房子就像是里面待蒸的小包子,又像是。。。
“那女人也不知道埋进了哪个包子里?”
念头一起,再也挥散不去,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是不想什么,这些影像就越会充斥整个脑袋。
沙沙沙,沙沙沙。。。
谁家孩子这么捣蛋,麦地里这么踩,还不把麦子都糟蹋了,过分。
“嘿!谁家的小子,还不快出来?”
沙沙沙,沙沙沙。。。
“我这暴脾气,你没听见吗,快出来。”
子良跨过小沟,站在麦地边上,朝着几米外的孩子扔土疙瘩。
“你在说我吗?”
“废话,除了你还有谁,难不成还有鬼了?”
“桀桀。。。”
黑影听话的停了下来,子良往前两步,却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麦秆完好无损,只是随着小风左右摇摆,可这风怎么还凉起来了。
再向前面的黑影看去,痩削却高大,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孩子。
随着黑影的靠近,麦地左右分散,让出一条通道来,一股熟悉又难闻的味道随之而来。
“这味道不就是。。。”
子良兜里握着小本的手,滑滑腻腻的,伴随着敲响的编钟一般的满嘴牙,合成一个超微型的演奏会。
而观众却似乎对此并不感冒,瞬移到自己身边也就用了不到一秒钟。
“你你你,我我我。。。”
黑影的脚下依稀可见根根麦秆,这家伙果然没沾地。。。
接下来那黑长指甲是不是也要。。。
该死的腿脚,像是定在了地上,死活不服从大脑不间断的指令。
冰凉的指甲触在自己微肿的脸皮上,竟有那么一丝缓解疼痛的惬意。
面前的黑影似乎变得鲜活起来,贴近的平面五官似乎也没那么难闻了。
略带兴奋的探出自己的舌尖,黑影出乎意料地配合自己,在面皮缓缓脱离的同时,眉间的黑痣已经展露无疑。
这次一定要看到你的真面目。
子良的胸口突突突的跳跃起来,兴奋至极。
“当啷当啷!”
该死的铃铛,及时的敲碎了自己的希望,那个她也第一时间散了个无影无踪。
一个精瘦的老人,佝偻着站在小沟对面,手里的“气死风灯”火苗暴蹿,映照着腰间的大铃铛分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