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尽。
酒馆之中的光亮暗下些许,仍是一张木桌,两个人,但桌子上却少了那个黑泥的酒坛子。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截白蜡烛,就是仅剩下一个指肚的白蜡烛。
但它却被摆在桌上,只要它还能发出些光亮来就算再短些也配待在这桌上。
至少酒仙是这么认为的。
温婉清仍穿着她那件素色青衫,即使它真的很旧了。
她却并不想换。
至于原因,也许是因为那股梨花的香气还未消散,又或者是其他什么,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虽然她喝了酒,并且喝的不少,但这并不影响她喜欢这酒的香气。
她已经停下了,早已经停下来了
但酒仙却仍在喝酒,喝他自己葫芦里的酒,一杯接着一杯。
他喝的并不快,但每喝一杯他的眼睛就亮一分脸色就红润一分。温婉清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是一个酒鬼,一个正宗的酒鬼。
这并不好,一点也不好!
温婉清第一次后悔,想走却又无可奈何,因为酒仙早就封住了她的周身大穴,能说话但绝对不能动。
酒仙没有停下酒杯,但温婉清的变化他却看在眼里,“怎样?你终于着急了”酒仙脸上挂出个让人熟悉的笑。
天知道这种笑是不是整个剑阁都会,苏埕这样,他也这样。
温婉清说:“没有”
酒仙两眼一瞪给自己灌上好大一口酒:“那就是因为那个狗屁什么劳子七条禁令。”
温婉清现在真的怀疑剑阁不仅笑的一样而且都会读心秘术。
“我并不是酒鬼,那条不能跟酒鬼拼桌的禁令,你并没有犯”酒仙说,“我是酒仙,人中浪子,酒中仙”
酒仙再喝一杯酒
他这酒全没有半点气味,但若是闻到了那气味,那便是离死不远了,
“酒仙往往比酒鬼更可怕。”温婉清看着桌上的蜡烛,并不想看他,
“话是不错,但应是你那个寡妇师傅告诉你的。”酒仙嘴里呼出口酒气,险些将那白蜡烛吹灭。
温婉清皱眉“你不应该这样说。”
虽然她想表达的更清楚些,但那些“放屁”“找死”之类的俗语她真的是说不出口,也不会说。
酒仙说:“那我应该怎么说?事实就是这样。怎么说都一样。”
温婉清说:“那你至少不该在我面前这样说。”
酒仙笑笑:“就算是当着你师父面我也照说不误,绝对不少半个字。”
温婉清抬手轻柔眉心:“苏埕到是把你的狂妄学个十成十。”
酒仙停住盯视着温婉清,“你错了。我不如他,也不如你。”
“为什么。”温婉清并不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若是我朋友与别人拼命我绝不会像你这般淡然。”酒仙说,
“不然呢”温婉清说“你是不会让我随他去的。”
“你很聪明,至少比你那个傻瓜师傅聪明,“酒仙笑盈盈的倒杯酒给自己。并不理会温婉清扎人的眼光
温婉清问:“你跟我师傅什么关系?”
酒仙回道:“这和你却没有半点关系。”
温婉清说:“那苏埕呢?他总跟你有关系吧,你不也是在这里坐着吃酒。”
酒仙笑道:“并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他爹,我不会让他活到现在,也许刚出生就把他掐死。”
温婉清再问:“那他父亲又是哪一位。”
酒仙收起来笑甚至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血修罗,苏志髩。”
温婉清骤然闭嘴,不在想说一句话。像突然有人给塞了个臭鸡蛋在嘴里,恶心的要命。
酒仙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自顾自的倒上杯酒,这一次他并没有自己喝,而是将酒杯推到温婉清面前:“慢点喝,醉了我老头子可搬不动你。”
酒仙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习惯就好。他们家的人总是这样。”
温婉清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仙说:“你不仅学了你师父的功夫,脾气也学了几分来”
温婉清坐在那里轻咬下唇:“你为什么不早些说与我听?“
酒仙问:“多早。”
温婉清说:“我一进门那一瞬间就应该说,“
酒仙说:那有怎样,”
温婉清说:“我情愿剑绣坏在匣子了,也不会将饮恨剑交与他”,酒仙笑道:“其实你之前也不情愿,只不过现在却多了点后悔罢了。
温婉清反驳:“这是俩码事。”
酒仙说:“不管怎样你都改变不了什么。哪怕我从你见他的第一面开始告诉你。”
温婉清不解:“为什么”
酒仙说:“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谁也左右不了。”
温婉清说:“他明明就是什么都不懂得小孩子,”
酒仙说:“真正什么都不知道的是你自己!”
温婉清第一次对自己情绪失去控制:“什么都不知道,又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想让我知道什么,?”
她感觉自己要被关进小黑屋子里的小孩子。
明明什么都看得见,却什么都看不见。
明明什么都听得见,却又什么都听不见。
酒仙嘴角微微上扬,他似乎就想看温婉清这样:“其实你什么都不用知道,该知道的你早晚会知道,不该知道的,知道太多除了让自己难受以外,没有什么用处,因为无论你知道或是不知道都没有什么可以改变的。”
温婉清抬头:“那你为什么要说与我听。”
酒仙说:“因为你该知道这个,至少不会直接带他回峨眉见你那个寡妇师傅。”
温婉清好像是累了说话声音都低了几分:“他又不傻,这些事不用说他也知道。”
酒仙说:“但有些事知道,苏埕也不会做。
温婉清问:“这又是为什么。”
酒仙说:“因为他叫苏埕,天不怕地不怕的任性苏埕,
温婉清笑:“这个我却是知道。”
酒仙说:“那便老实等着,他回来才有你忙的。”
温婉清说:“好,我便等着,等他回来好好教我。”
酒仙问:“是你要救他!”
夜犹未尽,小雨扑面而来,夜又黑,正是杀人的好天气。
苏埕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很高兴也可以说是高兴极了。
男人高兴了会干什么,十个男人里面有九个会选择喝酒,剩下一个一定是被阉了,算不上个男人,但又不是女人,只是不男不女的人妖。
苏埕是个男人。
而且是个强壮又精力旺盛的男人。
这并不是自封的,而是别人说与他听的。
因此,他总是要喝酒的,不一定要好酒,但一定要烈,够有劲儿,并且量一定够大,喝不了可以,倒了喂狗,浇地,只要他高兴怎样都行。
但喝不尽兴,却一点也不好玩了。
苏埕觉得不好玩了,那便是一定觉得是真的不好玩了,而且会更不好玩的一定。
到了青石桥上,苏埕便停了下来。
这里有栏杆可以倚靠,有两处月景可以赏玩,一旁还有几个名震江湖的一流高手作陪,在此处饮酒,简直绝妙啊。
只是哪里有酒?
苏埕并不急,酒总会有的,只要他想要什么都会有的。
他并不说话,眼神儿却向着马王爷的腰间瞟,因为他那里有烈酒,北边草原上的烈酒。
据说一壶能喝倒一头驴,因而取名“闷倒驴”
苏埕知道马王爷腰间那葫芦了一定是这种烈酒。
他却并不着急。
苏埕不喜欢抢别人东西,他喜欢别人送给他,特别是酒,这样喝的才有滋味。
马王爷当然明白,苏埕是什么意思,若是往常,他倒是要仔细想想。
因为他也是个男人,爱喝酒的男人。
但现在他却爽快的交到苏埕手中,命都保不住了,要这酒有啥用处,喝的爽快,死的时候还能少疼点,他甚至还将葫芦盖打掉了。而后才交给苏埕。
“你很聪明,”苏埕朝他笑的很温和,就像对朋友一样。
“聪明到谈不上,只是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老马朗声喊了一句他环视四周的几个人得意的很。
若是苏埕保下自己,他这条命才算是保住了。
“酒是好酒,可是我没心情喝了,不如你替我尝尝鲜。”苏埕扔在笑,笑的比之前更温和。
马王爷却全身都僵住了,像被人施了定身术。连脸上的皱纹都没有半点变化。
“你也很聪明,”马王爷这次挺直了腰杆子,倒有些大家风范。
“我十二岁那年杀了一个蒙古人,抢了他的一匹破马,从此当了马贼,三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走过,傻小儿,来杀你马爷爷,你马爷爷我就在这儿。”马王爷大吼大叫的疯癫
苏埕却没在意,就像他早就知道马王爷会在酒里下毒一样。
如果一匹老马临死之前都不去朝你撩个蹶子,那他不可能活到今天。
苏埕说:“如果你不是个畜生,或许我们真的可以做朋友,很好的朋友。”
马王爷笑的有些痛苦:“但我早就是个畜生了,这个我改不了。
苏郢说:“既然这样那我就用对待畜生的方式了结了你好了,对了,还有你那一群小母马和小马驹子,也都得当畜生养着。”
他的话说的很轻巧,像是件无关紧要的事并且他在笑,八颗牙齿都露出来。
马王爷双目瞪圆,他手中的马鞭就如那毒舌吐信一般,直奔苏埕。血色的瞳。
血色的发。
血色的长剑。
血色的雨水。
从剑上滴落。
苏埕并不着急。
但他的饮恨剑却有了反应,也许这并不雨水,而是血,封存了十七年的血。
苏埕说的很轻却比这雨水还冷了几分:“我敢不敢你都看不见了”。
苏埕最后还是动了,就在马鞭落在他身上之前,没有半点声响。
没人看清他到底是怎么走到马王爷身边的。
但苏埕的剑是怎样杀马王爷所有人却都看见了。
而且看清楚的十分明白,比自己做的都要清楚明白。
只是一撩。
简简单单的一撩
但却是这样的一招。
马王爷就是不躲也不挡就这样让他消去天灵盖,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因为看似简单的一招,却是化繁为简的大成?
呵呵。
这么说都是放屁,臭不可闻的屁。
什么化繁为简,苏埕半点不会。
饮恨剑在他手里和一把菜刀没什么两样。
他甚至连地痞流氓的打架手段都不会。
一点点都不会。
但是他就能杀了人,能杀这些常年以杀人为生的人。
因为杀人的本就不是他。
苏埕重新回到他原来站的地方。
像做完了一件极为简单的事。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就像吃饭,喝水一样。
这并不会坏了他的好心情。
场面也没那么血腥可言。
因为根本没有没有血。
一滴血都没有。
从饮恨剑刺进马三血肉的那一瞬间开始,他的血就被抽干了。
一滴都没剩。
现在只不过多了一具干尸。
没有半滴血的干尸。
“我们——”
“想要他”
相比于其他人的毫不在意,黑白无常的眼却亮了。
这是件好东西,足够保他们命的好东西。
苏郢笑道:“想要就拿走,本来也是给阎王爷准备的小的礼物。”
苏埕平静的说了一句:“这么多年了,他也是辛苦了。”
黑白无常并不能明白,但反应并不慢,缚魂锁一甩,勾了马王爷的干尸,扭头就跑。
“王上—”
“很喜欢你!”
他们还是留下了一句话。
苏郢只是在原地笑笑并没有追。
有时候,杀人和吃饭一样,不一定非要自己吃,也可以让别人喂给你吃。
苏郢说:“凌统领,这酒没了,却有个美人儿你要不要?”
凌统领说:“不要,我并不喜欢畜生,”
苏郢说:“那就宰了吃肉”
凌统领说:“阉过得畜生肉也不好吃,”
苏郢说:“你也这样认为?”
凌统领说:“当然”
苏郢说:“但我知道有个人一定喜欢。”
凌统领说:“我也知道”
苏郢说:“那你带去给他可好”
凌统领说:“很好,好的”
他们在说谁这应该在清晰不过了。
——董小仙
董小仙的声音之中夹杂了一个粗犷的男声,诡异:“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郢一弹剑身:“我并不知道,但是它却知道!”
董小仙一笑:“男人都是骗子!”
苏郢说:“呵,这就是你那位最后留给你的话吧!”
董小仙猛的一抬头:“你不配说她!”
“他”向苏郢冲过来,浑身骨头啪啪作响,脸上白色的粉末儿翻涌而下。
到苏郢身边时,一个水灵灵的女人却变成了一个身长八尺有余的汉子,光头,脸上带了刀疤。
苏郢还是不着急。
因为饮恨剑并不想杀“他”。
所以苏郢也是。
凌统领说:“你早就知道是他?”
苏郢问:“谁?”
凌统领说:“翻江蛟林海龙”
苏郢说:“你说的早是多早?”
凌统领说:“我不知道。”
苏郢说:“你只是想不到,并不是不知道。”
凌统领说:“让谁的想不到。”
苏郢说:“有人一定知道?”
凌统领说:“谁?”
苏郢说:“六道轮回!”
凌统领面露难色:“他们真的有这么恐怖?一个铁骨铮铮的江洋大盗,硬是被变成女人二十几年?”
苏郢说:“训练畜生,他们却是在行!”
凌统领还想说话,却又不得不停下来。
因为他已经冲到苏郢身边了。
苏郢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就表示他并不想杀林海龙。
所以凌统领不得不出手!
一杆银枪就这样挡在在苏郢前面
刺
枪头穿过了林海龙的喉咙。
他死了
就这样简单?
凌统领眉头却皱了起来。
不应该就这样简单!
苏郢走到他身边:“如果你被强迫变女人,还是二十几年,你会怎样?”
凌统领甩掉枪尖上的血:“谢谢。”
苏郢手中饮恨剑一收:“不客气!”
这样就讲得通了,任谁有柄像饮恨剑这样的凶器指着都会这样。
凌统领一笑:“我是替他说的。”
苏郢也笑:“我的东西呢?”
林统领手腕一转往自己怀里一抓:“你确实值这个价!”
他一挥手,两张纸飞到苏郢手上。
一张十万两的银票,一张身份证明。
这样看来苏郢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杀人。谁又会无缘无辜的杀人呢?
“替我谢谢王爷!”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