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璃依旧起得晚，不梳妆不更衣，就开始翻箱倒柜，找着许久都没用过的银针。
“璃儿在寻什么，”慕容澈就看着楚若璃上蹿下跳，翻完这里，再翻那边，“可是少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师父给的银针不见了，”楚若璃还在翻着，“我记得我明明带来了的。”
“姑娘是在找这个吗，”捧着木盒的一双手出现在楚若璃面前，“九姑娘就说你要用。”
楚若璃抬头，看见蓝绮和青荷，接过蓝绮手中的木盒，果然是自己的银针。
“蓝绮，青荷，你们不在红楼待着，怎么来王府了？”楚若璃收起木盒，又问起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专程给我送银针来的吗？”
“我让平凡去了一趟红楼，问九娘借两个人用用，”慕容澈道，“落梅居没有人伺候你，总归不像样。府中的丫鬟，你又不喜欢，那就只能如此了。”
“……也好，”楚若璃心头已生一计，“平凡呢？可在门口候着？”
“我在，”平凡跳进门，“王爷在王妃这儿，平凡自然也在王妃这儿。”
青荷突然有些嫌弃平凡，往蓝绮身边靠了靠。
“你倒是会说话，”楚若璃看了平凡一眼，又从慕容澈身上搜出个荷包来，“这是你额外的新年红包，可收好了。”
“谢谢王妃，”平凡把荷包揣兜里，又看慕容澈，笑得犯傻，“谢谢王爷。”
“府上可有瓜子花生之类的，”楚若璃问。
“有，”平凡答，“年前准备了好些，都是上等的。”
“青荷，你随平凡去取一叠瓜子，一叠花生，送去梧桐苑，就说我要吃，又懒得动手，只能麻烦侧王妃替我剥好了，”楚若璃拉过蓝绮，又低语，“到时候送来的瓜子仁和花生仁，你与青荷分食吧，给我剩那么一些就好。”
“这……”平凡有点不敢动，只能看向慕容澈，“王爷……”
“璃儿如何说，你如何做就是了，”慕容澈知道楚若璃是有了打算，“你带青荷去取，再一同送去梧桐苑。”
“哎，”慕容澈发话，平凡只管照做，“青荷，随我去吧。”
银针已在，楚若璃才记得要梳妆更衣，还得随慕容澈一同进宫，试试慕容溪亲手所制的茶叶呢。
“蓝绮，替我梳洗吧，”楚若璃坐在铜镜前，又回望慕容澈，“你不去做些准备吗？难道空手进宫给父皇拜年不成？”
“新年之礼，除夕夜便已经呈给父皇了，难道璃儿忘了吗，”慕容澈慢悠悠的喝着茶，“今日妆容，可要端庄得体些。说不定会在宫里遇上些什么人。”
果不出慕容澈的所料，慕容澈和楚若璃进宫时，养心殿跪着慕容洁，边上坐着娴妃与惠妃，还有慕容泱。
“儿臣参见父皇，”慕容澈与楚若璃行礼，“给父皇拜年了。”
“嗯，快起来，起来，”慕容城扬手，“坐吧。”
慕容澈起身时，看了一眼身边的慕容洁，想来是为了苏言风之事。再看边上坐着的三人，却也觉得十分有意思。娴妃在父皇身边，并不稀奇。慕容泱怕是为了齐妃之事，想趁着年节时分，讨一个封赏。可惠妃，倒是难得在众人面前露脸。
“澈儿昨日去了苏府，苏卿可还好啊，”慕容城问。
“苏老大人安好，与苏夫人还是和往年一样，喜欢下两盘棋，”慕容澈回答，心里却知，父皇怕是要问慕容洁之事，“昨日洁儿来儿臣府上，便也一同去了苏府拜年，苏夫人对洁儿是欢喜得紧。若非担心宵禁，苏夫人还要留洁儿聊上好一阵子。”
慕容洁跪在地上，看一眼慕容澈，九哥，你这是算准了时间来的。
“父皇，”楚若璃不知慕容洁跪了多久，可如此寒天，叫她跪在地上总是不妥，“洁儿年幼，或是说错了什么话，惹父皇生气。您就当她童言无忌，不要在意。殿中虽有火盆，可洁儿如此跪在地上也不妥。有什么话，父皇您还是叫她起来讲吧，不然到时候，心疼洁儿的人，还是您自己呀。”
楚若璃一口一个父皇，叫得慕容城有些舒坦，再看慕容洁，跪了也有一会儿了，便顺着台阶下了。
“既然琉璃为你求情了，你就先起来，”慕容城朝高公公一挥手，“也坐吧。”
高公公理会意思，忙上前去，扶起慕容洁，扶到了座位。
“多谢父皇，”慕容洁揉着跪疼了的膝盖，“多谢九嫂。”
“澈儿和琉璃来得正好，”慕容城看人是来得差不多了，“过了年，马上便是元宵佳节了，宫外素来都有灯会。朕欲出宫，与民同乐，只是护卫之事，还需安排妥当。”
楚若璃想不明白，想出宫，出宫便是了，叶俊这个守宫之将，难道会不随从吗，怎么还要找人讨论？
慕容澈猜出了两三分惠妃为何会出现的缘故了。但凡父皇微服出宫，能伴在他身旁的机会，向来是妃嫔们争夺的。连惠妃都来争这个机会了，却为何不见李玉琴呢。
“父皇，儿臣愿贴身保护父皇，”慕容泱起身，“还请父皇不必担忧。”
“朕微服出宫，若得泱儿贴身保护，那朕的身份，不就被人知道了吗，”慕容城笑着，“叶俊也不合适，得寻一个平常可信之人才行。”
楚若璃更觉得无聊，宫中御林军，宫外巡防营，哪有那么多歹人会为非作歹。百姓观灯尚且来不及，谁会有闲心去留意一个不过一面之缘的人。
“父皇恕罪，”慕容澈起身行礼，“父皇出宫，儿臣本应携璃儿护在父皇左右。可早前就与许嬷嬷约定好了，元宵之日，儿臣夫妇要去云霞镇陪她一同过。父皇也知许嬷嬷为人，母妃当年尚且不敢违背与许嬷嬷之约，儿臣，自然也是不敢违约的。”
慕容城听来有些不悦，可慕容澈所言也不假。许嬷嬷虽比慕容澈母妃长不了几岁，却是看着慕容澈母妃长大的。就算慕容澈母妃进了宫，对她也是恭恭敬敬，当作家中长姐对待。慕容澈也是由许嬷嬷一手带大，其中情意自然是不用言的。
“无妨，许嬷嬷是你奶娘，如今年岁大了，你也该好好待她才是，”慕容城道，“何况你的身份也是众人皆知的，你也不适合随驾。朕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人选，不知澈儿可有什么可用之人啊？”
楚若璃想了想，当时去云霞镇的时候，并未与许嬷嬷约定，慕容澈为何如此说？难道是故意要避开这元宵随驾之事？
“儿臣身边，左右不过是言风和子靖二人，”慕容澈回答，“除了他二人，儿臣也想不出什么可用之人了。”
慕容澈很清楚，父皇此举是在试探。慕容渝，怕是也在来的路上了。
“皇上差人去传渝儿，想来也快到了，”惠妃起身，“皇上，臣妾病了许久，也许久不曾与渝儿好好说过话了。做了些他平日爱吃的糕点，想着他一会儿可以带回府去。臣妾便先告退，回去准备着了。”
娴妃扫了惠妃一眼，这话似是说母子情深，却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如今慕容澈和慕容泱坐在两旁，少时再加上慕容渝，虽有楚若璃和慕容洁在，后妃也说不上什么话。
“既然惠妃姐姐要走，妹妹便陪姐姐一起回吧，”娴妃起身，“皇上，你看臣妾这记性。姐姐不说，臣妾倒忘了，宫中做了皇上爱吃的几样小食。臣妾去给皇上取来，一会儿正是休息时候，喝一盏茶，吃两碟点心，最养胃不过了。”
“行了，都忙去吧，”慕容城扬手，“朕与孩子们说说话。”
娴妃迎着惠妃，上去扶着，倒像是姐妹情深那么一回事。两人行礼告退，出了门便散了装模作样。
“元宵节出宫之事，或是朕想得不够妥当，”慕容城敲着桌面，“这一时间竟找不出个人，能陪着朕微服私访的。”
“父皇，儿臣倒有一个人选，或许可用，”慕容泱起身。
“哦？何人，”慕容城的表情似喜还怒。
“是儿臣去狩猎时认识的，”慕容泱回禀，“此人名叫司马琦，善骑射，剑术也不差。”
慕容城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又转了笑意，“嗯，泱儿狩猎时认识的，想必身手不差。那就他吧，到时候让他与高公公一同陪着朕出宫走走。”
“有司马公子护卫，奴才就放心许多了，”高公公一脸乐呵呵的模样。
楚若璃此时却明白了，慕容澈为何要借口去云霞镇，不能陪同了。慕容城此举，怕是在试探几人，看看各人门下都有些什么角色。
“皇上，睿王在门口等候传召。”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
“让他进来，”慕容城说着，就看向高公公，“人也都来齐了，给他们倒杯茶喝喝，也暖暖身子。”
“来人，沏茶，”高公公吩咐下去，又问慕容城，“皇上可要喝一杯，提提神？娴妃娘娘去取小食，想必很快就会送来。”
“嗯，也好，朕也有些乏了。”
高公公行礼，便退下去沏茶。
“儿臣参见父皇，”慕容渝进殿。
“坐坐坐，”慕容城连连抬手，“都是自家人，又是年节下，朕就不能好好当一回父亲吗？只能端着架子做皇帝了？”
慕容城可以这么说，但慕容澈几人不能这么当真。可楚若璃，就不同了。
“父亲，元宵佳节，阿璃和阿澈不能陪着父亲上街看灯，甚是可惜，”楚若璃晃着双腿，一副活泼无邪的模样，“阿璃有一位好友，最爱藏酒。不如阿璃去寻两瓶上好的酒给父亲，算作赔礼，父亲觉得如何？”
慕容渝和慕容泱看向慕容澈，慕容澈却似不曾察觉。喝着宫人端来的茶，当真无事发生。
慕容城被楚若璃说得先是一愣，随后又开怀大笑，“你一个不喜酒味的，怎么会和爱酒之人做好友的？”
“机缘巧合下认识的，”楚若璃回答，又看着高公公端了茶碗来，正是机会，“父亲，为何你喝的茶，与我们的不一样？莫非是私藏了什么好茶叶，不肯给我们喝。”
慕容洁拉了拉楚若璃的衣袖，甚是替她担心。慕容澈却知楚若璃的装傻充愣，是一惯就会的，何况自从成婚，她在人前的模样便是柔弱且不怎么聪明的。
慕容城又是一愣，又看向高公公，“行了，孩子都已经这么说了，去，包一些给琉璃。免得又说朕私藏，不给他们喝。”
“父皇，儿臣听闻元宵佳节，您要微服私访，不知这护卫的人选可定好了，”慕容渝并不想理会楚若璃这胆大包天的人，“宫外人员繁杂，还是多安排些护卫才可。”
“泱儿方才提了一位司马琦，不知渝儿可有什么人选，”慕容城喝着茶，“本是想叫你们一同去的，可再想想，你们在宫外都曾抛头露面过，不太方便。澈儿与琉璃要去云霞镇看许嬷嬷，洁儿就陪在朕身边，一同出宫吧。泱儿，这司马琦，你可曾查过他的来历？”
“父皇尽管放心就是，司马琦的来历，儿臣都派人查过了，”慕容泱回道，“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父皇不妨让叶将军带人乔装混入观灯的人群，既不惹人注目，也可暗中保护父皇，”慕容渝提议，“儿臣也会在父皇周围，保护父皇。”
楚若璃已经把茶叶拿到手，任谁说什么，也与她无关了。
“朕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法子，”慕容城一拍手，就是这个主意了，“此事便算有了结果，时辰尚早，我们就再说说洁儿的婚事。”
“我的……”慕容洁没想到还会扯到自己身上，再想想刚才跪了许久，只能认怂，“……儿臣的婚事，全由父皇做主。”
“那朕就赐婚你与苏言风，”慕容城面色严肃，“这本就是先太后与苏卿定下的婚事，朕也只是依约而为。”
“不行，”慕容洁猛然起身，看慕容城变了脸色，又小心翼翼的坐下，“儿臣与苏言风只是兄妹之情，做不得夫妻。何况又无婚约，这桩婚事，做不得数的。”
“父皇，依儿臣之见，洁儿与言风甚是相配，”慕容渝知道苏言风和徐莹莹之事，决不能让徐府和苏府结亲，否则就会让慕容澈多了徐尚这个助力，“言风是自小看着洁儿长大的，洁儿也深知言风品性，既有青梅竹马之情，自然也能成为夫妻之情。”
“四哥这话，道理不通啊，”慕容泱反驳，“洁儿与言风既是兄妹之情，便是成亲了，虽是以礼相待，但终归是少了些夫妻感情的，”又看向慕容城，“父皇，既然洁儿不愿与言风成亲，倒不如为洁儿另择良婿。”
“哦？不知泱儿可有什么人选，”慕容城似有所思。
“依儿臣看，新科状元萧遥之便是不二人选，”慕容泱回禀，“萧卿一表人才，又是国之栋梁，与洁儿最为相配。”
慕容城去看楚若璃，楚若璃却是双手托腮，痴呆呆的看着慕容澈。
“父皇，萧卿虽文韬武略一流，可似乎与瑄王妃……”慕容渝话说一半，却是让人皆知其意。
除夕宴上，两人一曲一舞，配合极佳。又有言语在前，若说两人没有私情，任谁也不会信的。
慕容澈看慕容泱有意拉拢萧遥之，慕容渝又欲攀扯楚若璃，此时不走，怕是要再留上许久了。何况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还是不要搅入其中了。洁儿的婚事，父皇心中怕是已经有了定论了。
“父皇，”慕容澈起身，“儿臣突然想起一桩事情。儿臣的侧王妃昨日晨起便觉身子不适，儿臣还需去一趟江府。就让璃儿在宫里多陪您一些时辰，儿臣先行告退了。”
慕容澈此举落在他人眼中是争风吃醋，落在楚若璃眼里却是要跑路的信号。
看慕容澈起身离去，慕容城皱了皱眉头，这性子，倒是随了他母妃。平日为人极是稳重，却也极易为情所困。
“父皇，琉璃告退，”楚若璃急匆匆起身行礼，拎着茶叶，提了裙摆就追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