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落水之人完整地讲完话:“在下是临淄刀间之家奴——刀鸡,多谢两位救命之恩。”(什么鬼名字!)
郭嘉才意识到自己想太多了。
他不是传说中的“素封”刀间,只是一个家奴罢了。
可是,区区一个家奴,凭什么可以独自乘坐马车?齐国已经不在乎阶级等级了吗?
这个问题不是当前最紧要问题。
刀鸡说完话,算是完全清醒了,翻身站起来,四下张望,寻找重要的资产——马车。
马车要比人脆弱一点,这时候车子和坍塌的桥混在一起,三分之一露出水面,不好说是否还能使用。
拉车的马还在扑腾着,没办法逃脱绳索的束缚。
刀鸡急忙跳下河去营救马儿,三下二除二,走到马儿身旁,但刀鸡紧张之下怎么也解不开绳索。
一旁的郭嘉带着匕首也跳下河,走了过去,割断了缰绳,同刀鸡一起,把马儿从河里拉了出来。
马儿也知道主人在救自己的性命,没有反抗,顺从地被拉上了岸。
到岸上后,马儿怎么也无法站起,原来是摔断了右前腿。
刀鸡懊恼地拍了一下大腿,又回头去看马车,寻思着以现场三个人的力量,无法拖出马车,于是决定放弃。
只是他着急赶回临淄,需要一个快速的交通工具。
马车自然是甭指望了。
马儿的腿断了,骑马也是不行滴。
于是刀鸡将目光凝聚在郭嘉身上,希望郭嘉能看懂他的需求。
郭嘉是个热心肠,十分愿意帮助刀鸡,况且他们之目的地相同,都是临淄城。
但车上载着媞萦姑娘,不能同时载其他男人啊。
刀鸡便提出乘坐段干解的牛车。
比起乘坐马车的媞萦姑娘,乘坐牛车的段干解应该没啥地位,刀鸡虽然是家奴,也不算太失礼。
然而段干解的车夫当即拒绝了刀鸡。
“没想到,区区牛车还配了一个车夫!”家奴刀鸡问道:“为什么,你要多少钱?我买下来算了。”
车夫说道:“我家主人是胶西国太傅,你这个庶民的家奴,怎么配坐车。”
刀鸡和郭嘉都非常震惊,没想到这位坐牛车的段干解是一个王国的太傅!
在京师中的朝廷内,太傅这个古老的官职,地位可是在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三公之上,况且还不经常设置。
郭嘉心中疑惑:“只听说这里有齐国,鲁郡,没听说过有胶西国啊?”
原来在今年(公元前164年)皇帝刘恒将齐国一分为六,让齐悼惠王的六个儿子一人分一国,直接搞出来六个国王。
我们不厌其烦地列举出来,
刘将庐为齐王,都城是临淄。
刘志为济北王,都城是博阳。
刘辟光为济南王,都城是东平陵。
刘贤为菑川王,都城是剧(县)。
刘雄渠为胶东王,都城是即墨。
刘卬为胶西王,都城是高密。
(让人一次记六个王,有点费劲。目前只有第一个和第六个与郭嘉有关。)
齐王刘将庐原来是杨虚侯,曾经雇佣淳于意担任职位“侍医”。
他今年成为齐王,便将淳于意推荐给了皇帝刘恒。
这才有前几天皇帝下诏书征召淳于意的事情。
对于最后一个胶西王刘卬,皇帝刘恒为了辅助教育(监控)他,拜九卿之一的“奉常”段干解为胶西国的太傅。
段干解赶着牛车离开京师长安到胶西国高密赴任。
牛车虽然是牛车,由于是太傅的牛车,便与普通人的牛车不同了。
就像太上老君的青牛和农民的青牛同为牛,但身份价值是截然不同滴。
刀鸡更是“知难而退”,又眼巴巴望着郭嘉,内心大概盘算道:“你有两匹马,匀出来一个给我用好了。”
郭嘉却抢先拒绝刀鸡,说道:“你本想乘坐太傅的牛车,牛车的速度其实比快走还要慢,你干脆步行好了。”
刀鸡认为郭嘉说得有道理,此处距离临淄不过五十里,就打算步行回临淄。
刀鸡再次感谢郭嘉和段干解,刚要转头离开,太傅段干解说道:“瘸马不要了吗?”
刀鸡哎呀一声:“怎么忘记了马!这可怎么办?”
太傅段干解又说道:“桥已经坍塌,你如何过河?”
看来马不是问题,怎么过河才是问题所在。
这时,打南边来了一群人。
郭嘉说道:“问一下南边的村民是否有别的桥。”
刀鸡说道:“无须问他们,我知道的,南边十里处还有一座桥。”
说话间,那群人已经走了跟前,人人拿着棍子,很快围住了郭嘉他们。
带头的老丈一步走出人前,厉声问道:“你们几个弄塌了桥吗?”
刀鸡说道:“谁弄塌了桥?”
“我驾车走在桥上,桥突然塌了!”
众人说道:“桥已经用了五年,五年没有出一点事,今日怎么就突然坍塌了。必然是你弄的!”
郭嘉认为村民的话好没道理,心想道:“这世界上哪里有不会坏的东西呢。东西从新到旧,就如同人从出生到衰老一样,最终的归宿都是死亡。”
只是刀鸡说道:“是我弄坏的又怎么样,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村民们说道:“我管你是谁?”
刀鸡回道:“我家主人是临淄刀间。”
村民们说道:“刀间又咋滴?”
其实刀鸡是想花钱解决,但还没他说出来,村民们已经波及了太傅段干解。
那车夫怒怼村民道:“这是胶西国太傅,谁人无礼!”
村民们一时被震慑了,安静了几秒钟,纷纷嘀咕:“咱们这里是齐国,从来没听说过有胶西国啊。”
“坐牛车的老丈冒充什么大官?”
乡野村夫消息不灵通,不知道皇帝新分封的胶西国。
但是如果他们冒犯太傅段干解,可能引来杀身之货。
为了不损伤自己和村民的性命,太傅段干解对领头的问道:“敢问老丈,造桥多少钱?”
老丈说道:“这座桥虽然简陋,但也花费了我们十个民夫一个月的功劳。”
这样说的话,郭嘉大概知道了价格,口粮大概是十五石(最多一千钱罢了),木材大概是就地取材不用花钱,工钱更是没的。
郭嘉告诉段干解大概钱数,段干解就让村民把刀鸡的马给宰了。
这匹活马大概值五千钱,死马也值个一千钱。
因此村民们就放过他们,他们绕道南边十里的另一座桥过河。
段干解的牛车走得很慢,郭嘉马车走得快因此在前边,而刀鸡则紧跟着郭嘉。
走了十里左右,郭嘉看到刀鸡居然还跟着他,不禁惊讶:“这刀鸡是跑马拉松的吗?跑得为太快了!”(马拉松选手可比他快多了!)
此时正值夏季六月,刀鸡热得满头是汗水。
郭嘉可怜他太难受了,就下停车,匀出一匹马给他。
一个时辰之后到了临淄城,刀鸡便和郭嘉他们分手。
刀鸡临别告诉郭嘉,如果在临淄城遇到麻烦,一定要找他,只要主人刀间出面,必然能解决。
郭嘉暗笑:“似乎刀间的名字在城西五十里的乡下不好用。”
刀鸡最后又许诺,改日有空必要请郭嘉到酒肆吃酒。
有酒喝,郭嘉自然是愿意了。
之后郭嘉送媞萦姑娘回家,自己留宿在了聂狗儿家里。
夜间郭嘉盘算建设医院的资金问题。
几天前在鲁县看病时,曹邴华说过,洛阳人师史离开鲁县到齐国贩货。
郭嘉打算第二天去寻找师史,暂时借他个三十金。
第二天郭嘉让聂狗儿带着自己在临淄城市场中寻找师史,结果一无所获,傍晚回家吃饭。
没想到,刀鸡真地来找郭嘉喝酒。
在席间,刀鸡大大地夸赞自己主人刀间的伟大和吹嘘他在主人身旁的地位。
郭嘉心里突然一亮,想道:“既然刀间家产八千万钱,刀鸡是他心腹,我何不让刀鸡引荐一下,跟刀间借三十金呢?”
于是郭嘉把借钱一事说给刀鸡,刀鸡忽然就醉了,这事无法继续商议,各回各家。
郭嘉只当刀鸡是借酒醉推辞了。
这也是自然之理,三十金大概是聂狗儿屠狗生意六年的收入,是一大笔钱,家奴怎么能决定。
郭嘉便打算暂时搁置建设医院之事,尽快去南宫侯国办事。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告别了聂狗儿,郭嘉来到淳于意家中,找媞萦姑娘告辞。
郭嘉走到大门,却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郭嘉心想:“难道淳于公从长安回来了?不会啊,长安路途遥远,不能够这么快!”
走上前一看,正好有个人下来,来者不是何人,正是刀鸡。
只是刀鸡的神情与昨天大不相同,脸上的汗水是显而易见的。
郭嘉急忙地问道:“刀鸡怎么了?”
刀鸡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突然身体乏力,浑身流汗,咳嗽不止,鼻子也塞住了。”
说话间,刀鸡看着就要摔倒了,郭嘉赶忙扶着刀鸡进了淳于意家中的诊室。
媞萦姑娘替他诊脉,脉相少衰,知道他是因为前天落水受寒,却又在夏季跑步受热的缘故得了病。
于是给刀鸡开了“液汤火齐”,嘱咐他日服三次。
刀鸡当场服下一齐,立马止住了汗水,大为欢喜,想起来郭嘉昨天似乎对他说起过一件事情,于是问郭嘉道:“昨天,足下想要借钱建医院,是为了淳于大夫吗?”
郭嘉说道:“正是!不过俺要马上离开临淄回去了,借钱的事罢了罢了!”
刀鸡说道:“足下等我一个时辰,我去后再来。”
一个时辰之后,刀鸡再次归来,交给郭嘉三十金和一份借款契约。
郭嘉看过契约以后,告诉刀鸡:“如今俺不要借款,这三十金算我们合力建设医院,如何?不知你能否代替主人决定?”
刀鸡说道:“可以!”
于是郭嘉撰写一式三份合同,刀间出资三十金,郭嘉也出资三十金,共同建设医院!
刀鸡走后,媞萦姑娘担心地问道:“兄长哪里有三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