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的话没头没脑却又事关生死,媞萦听得莫名其妙,于是关切地问道:“什么小人死定了?”
郭嘉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却是万分紧急。”
此时两人正站在院子的正中央,郭嘉已经快速地,扫描式地观察了淳于意的家宅。
院子不大,长宽大约二十米,地面平整干净,没有载种树木。
这时一个婢女出来对媞萦说道:“夫人问什么人来访?为什么不请进堂屋说话?”
媞萦让婢女进去禀告:“是我们的大恩人来了。”
接着媞萦姑娘带着郭嘉进入堂屋拜见母亲。
在西周时期,天子的正室称为“王后”。
而《礼记》记载,“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由此可以判断,“妻”是天子的女人的最后一个等级(当然了,礼记某些篇章用妾指代最低一级)。
在天子之下,诸侯的正室称为“夫人”,大夫的正室称为“孺人”,士的正室称为“妇人”,庶人的正室才称为“妻”。
在后世的很多场景,人们常常称呼庶人地主的妻子为“夫人”。
在春秋战国时代,这样的称呼绝对是僭越,人们是绝对不可能称呼庶民的妻子为“夫人”滴。
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尊称渐渐平民化,贱称渐渐贵族化。
连五等爵位的最高级“公爵”都泛滥到庶民了。
刘邦的岳父就被称为吕公。
郭嘉的岳父也被称为刘公。
而郭嘉也被剧孟称为郭公。
相应地,“夫人”也泛滥了(非官方)。
郭嘉的妻子刘盈也被称为夫人。
当然了,此时,这种尊称还没有泛滥到所有庶民,而仅仅局限在富裕的庶民,也就是“素封”这个阶层当中(乞丐们私底下吹牛称王称霸,咱们可管不到)。
因为淳于意担任过齐国太仓令,是官方认证的大夫阶层,妻子按礼应当称为“孺人”。
但正如刚刚讲的,尊称已经泛滥了,我们就直接称呼她为淳于夫人。
且说淳于夫人打量郭嘉留着短发,便以为他是家奴,再看他没有胡须,又以为他是宦者。
综合判断,郭嘉是宦者的家奴。
这样的人居然是救助淳于意的大恩人,着实有点不可思议。
当然了郭嘉行礼之后,便自我介绍道:“在下是河内郡轵县深井里人郭嘉。”
一番交谈之后,淳于夫人一旦了解到当年为了资助淳于媞萦进京师告御状,郭嘉卖身于温县刘公家为农奴的大义之举,便热泪盈眶了。
淳于夫人不是因为感激而流泪,而是心疼郭嘉——农奴是庶民之下,社会的最低层——吃了很多苦头。
郭嘉也在穿越后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温暖,淳于夫人正像他母亲一样关怀他。
闲话少叙,该说正事。
媞萦姑娘问及性命垂危的小儿病情。
郭嘉便回道:“小儿吃饭时突然口吐白沫,呼吸也变得困难,精神萎靡。鲁县的医者认为除非淳于公出手,否则小儿必死无疑。”
“万万没想到,淳于公去了京师长安。”
“要是我能早一天到临淄就好了!”
郭嘉说出这句话,突然觉得不对。
如果他早一天来,接走淳于意去鲁县,那么天子使者到临淄找不到淳于意,回去一通乱讲,天子一怒,淳于公岂不是又危险了。
现在可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媞萦却提议她随着郭嘉去鲁县给小孩看病。
郭嘉惊奇地问道:“这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媞萦回道。
“你是女人啊?怎么好出远门?”
“为什么不能出门?”淳于夫人居然反问道。
郭嘉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在这个年代,广大妇女同志还没有被程朱理学荼毒以及束缚自由。
商议已定,郭嘉赶紧告辞离开(这个家里,都是女人,所以郭嘉感觉不好长时间停留。)
回到聂狗儿家里,准备带着剧孟和曹留季回酒店。
可是聂狗儿热情地留郭嘉在家里住宿,郭嘉倒不是嫌弃他家里埋汰,只是他们三个人男人住在一对小夫妻家里不方便。
不过,郭嘉有一项任务交给聂狗儿。
若要护送媞萦姑娘去鲁县,不能走路,也不能骑马,一定需要一辆马车。
郭嘉交给聂狗儿二十五枚“郭嘉金币”,相当于五千钱了,让他明天一大早去买一辆马车。
聂狗儿将一枚“郭嘉金币”放在手掌中心,认真仔细地观赏,难以理解一百个这东西能买一辆马车?
郭嘉笑道:“这可是黄金。你掂一掂分量,一枚金币可是值二百钱的。”
然后郭嘉,剧孟和曹留季便离开聂狗儿家,回到酒店。
郭嘉躺下之后盘算着未来的计划,突然想起来一个大问题,于是与剧孟商议道:
“我们明天护送媞萦姑娘去鲁县,再送回临淄,少说要十天时间。”
“如果小儿病情严重,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那么我们就没有时间回家收割成熟的麦子了。”
剧孟说道:“郭公以为怎么办才好?”
郭嘉回道:“我和曹留季护送媞萦姑娘去鲁县,剧孟直接回轵县深井里。”
于是郭嘉为剧孟写了三封介绍信(类似于代理委托书)。
第一件事情,剧孟需去王屋山告诉项十三,给平侯国的工人发工资,遣散他们回国收麦子。
第二件事情,带领十位矿工,去深井里收割麦子。
第三,从刘盈处取五十金加十万钱,拉到南宫侯国,告诉郭大喜夫妇开始收购粮食。
在郭嘉处理完小儿的事情,护送媞萦姑娘回临淄后,直接前往南宫侯国。
第二天一大早,剧孟便带着郭嘉的书信离开了(以及五十枚金币的路费)。
而郭嘉和曹留季付了房钱,去聂狗儿家里。
聂狗儿已经买好了马车,花了三千二百钱,也就是支付了六十四枚“郭嘉金币”。
聂狗儿将剩下的三十六枚“郭嘉金币”悉数还给郭嘉。
这一举动在郭嘉的预料之外。
他估算马车价格大约四千钱,剩下的一千钱本就打算留给聂狗儿,以回馈他的热情招待。
可是没想到,粗犷的聂狗儿是个纯粹的人,这样人如果不收为门客,那这趟齐鲁之旅算是空虚一场。
郭嘉料想聂狗儿不接受自己的拒绝,于是便拜托聂狗儿将“郭嘉金币”换成铜钱。
聂狗儿当即拒绝,说道:“如今皇帝让咱们人人都可以弄钱,搞得来,市上的铜钱,好好坏坏。咱们把金子换成钱,亏大了哩。”
于是郭嘉便收下了三十六枚“郭嘉金币”,告辞之后,带着媞萦姑娘赶往鲁县。
曹留季骑马先走一步回去通信,而郭嘉他们则朝行暮宿,以马车的最快速度赶路。
到了鲁县之后,小儿虽然病情加重但还活着。
主人曹邴华有点不相信媞萦,一个小姑娘,能够治好小儿的病。
殊不知,媞萦姑娘已经跟着父亲学习了很长时间的医术,是一位高明的医生。
望闻问切之后,媞萦姑娘判断,小孩得了湿温(也就是手足口病)。
媞萦姑娘告诉曹邴华,每日要为小儿洗澡清洁,清理一间房给小儿单独居住,与小儿有可能接触的人都必须勤加洗手。
曹邴华问道:“只这些吗?不需要喝汤剂吗?”
媞萦姑娘回道:“每日可服靛青根散”(也就是板蓝根)。
说到洗澡清洁,保持卫生,郭嘉不得不提自己的肥皂产品,这可是杀菌去污利器。
可是自己随身带的肥皂只剩下一块,不够曹家众多人使用。
曹邴华看到肥皂后,啧啧称巧,让一个妾去拿出来十块给郭嘉看,说道:“是不是此物?”
郭嘉一看,正是自己生产的肥皂,问道:“是的是的。怎么买来的?”
曹邴华说道:“前天洛阳师公向吾推销此物,我姑且买了十块。”
郭嘉暗想:“没错,没错。师史取走了肥皂,然后去了齐国贩卖”,然后回复道:“原来如此。”
曹邴华就让家人执行淳于媞萦姑娘的方案,但内心还是将信将疑,于是便留媞萦姑娘在家中待几天,以便随病情发展而改变治疗方案。
七天之后,小儿完全康复,郭嘉便护送媞萦姑娘返回齐国临淄。
在路上,郭嘉问媞萦姑娘道:“为什么不收下曹公的谢礼?”
媞萦回道:“小儿康复的原因仅仅是他自身内在的力量,我并没有什么功劳,为什么要接受金钱?”
郭嘉不这么认为,首先一来一回十几天的时间,这本身就值很多钱,其次治愈了致人死亡的病,拯救了生命,应当得到病人的谢礼,第三,医者也要吃饭啊。
当然郭嘉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问媞萦姑娘道:“姑娘知道医院吗?”
媞萦说道:“不知道,是类似于医家吗?”
“医院与医家不同。据我观察,如今这些医家都是以一个德高望重的医者为核心,把医学知识当作隐私,密而不传,收一些学徒,私相授受。”
“医院则打破医者之间的隔阂,汇具不同领域的医者,在一个医院固定场所内,协同工作。更为重要的是,还有护理者代替奴婢来照顾病人。”
郭嘉讲的医院概念已经超出了媞萦姑娘的认知。
媞萦虽然还没有完全理解,但坚信郭嘉说得对!
郭嘉告诉媞颖他将投资一笔钱,为淳于公和媞颖姑娘在临淄城开设一家医馆。
媞萦不能当即决定,这是一件大事,需要等淳于公从京师长安返回之后商议。
郭嘉却越讲越激动,脑子中的医院已经在眼前实现了一样,于是开始盘算所需金钱。
可惜啊,可惜啊,郭嘉现在身上只有一千枚“郭嘉金币”,也就是二十金。
建造医院,雇佣医者,运营起来至少需要五十金吧。
钱不够,万事皆休,还是先处理南宫侯国的粮食收购吧。
几天之后,他们已经走到了临淄城西五十里处。
在他们身后,有一辆牛车,在他们前方有一辆大马高车,目光所及的更前方,则有一条从北向南而流的小河,河上架着一座东西方向的木桥。
不一会儿,大马高车已经行驶到了桥上,郭嘉的车也只十几步就上桥了。
突然之间,木桥轰然倒塌,大马高车坠落桥下,乘客大叫着沉入水中。
郭嘉连忙勒住缰绳,接媞萦姑娘下车后,然后冲下河去救人。
同时,乘坐牛车的人也跑了过来下河救人。
其实河水只到胸口罢了,落水的人惊慌之下,不能自救,才沉入河底。
郭嘉和牛车人将落水之人抬到河岸,等待他苏醒。
期间,郭嘉见牛车人比自己年龄大,便首先介绍自己道:“在下是河内郡轵县人郭嘉。”
牛车人回道:“在下内史长陵县段干解。”
咳咳,落水人也从噩梦中苏醒了,清醒之后,感谢两位救命恩人,自我介绍道:“我是临淄刀间。。。”
郭嘉大惊暗自说道:“他竟然是聂狗儿说的临淄素封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