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股颤颤,几不能走!
那一晚,整个宇宙都是魔幻的。
在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昌平公主派遣家仆架着郭嘉走到马车上,离开昌平公主官邸,送回到晁错家里。
郭嘉躺在床上一边休息,一边思考。
汉帝国(或者称为天下)实行郡国并行的地方行政制度。
什么意思呢?大汉帝国可以分为面积接近的两部分:
一部分可以称为“汉国”,下设郡县,内部穿插着诸侯国,太后、皇后和公主的汤沐邑。
另一部分则是诸“王国”,比如,赵国,齐国,楚国,长沙国,吴国等。
王国内部也分为郡县,也穿插着诸侯国,以及王太后、王后、翁主的汤沐邑。
在汉国境内,山地,林地,川流,泽湖,合起来称为山林川泽,它们的所有权属于皇帝。
相应地在王国内,山林川泽归王所有。
皇帝和王的主要财富来源就是山林川泽。
当时到处都是“绿水青山”,人们不追求“绿水青山”。
皇帝和王最希望的就是把山林川泽变成“金山银山。”
他们便委派称之为“虞衡”的官吏,管理山林川泽,试图“尽地力之教”。
而有时,皇帝和王会将一整座大山,一大片森林,一整段河流,一处湖泽赐予自己的亲人与亲信。
虽然这部分山林川泽的“所有权”仍然属于皇帝和王,但使用权已经转移到了新主人手中。
“所有权”与“使用权”的分离乃是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结果。
在一定程度上讲,这些人就是受赐的山林川泽的新主人。
他们不能像皇帝和王那样设置一个“虞衡”的官吏来管理,只能会自或者委托第三人来管理。
用现代化语言类比,就是找个人来承包山林川泽的使用权。
在昌平公主嫁给绛侯周胜之时,皇帝刘恒将王屋山赐予昌平公主作嫁妆。(成婚当年,周勃还没有薨。)
昌平公主年少不懂事,便将王屋山交给周胜之管理。
而周胜之则委托槐里县人王仲来打理。
然而今年王仲不幸死亡,昌平公主转而委托郭嘉来管理。
早几天郭嘉跟着窦广国去怀里县游玩,与此同时,昌平公主则拜访了舅舅窦长君。
在吃饭的席间,昌平公主说起了王屋山的代理人的事情。
窦长君就推荐了郭嘉。
有人不禁要问:堂堂国舅爷怎么平白无故推荐了庶民郭嘉,这概率比中双色球五百万大奖都要低,为什么好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
哎,自古以来,有哪个富豪是辛苦种地成功的?
富豪莫不是有着神奇的运气,莫不是受到权贵的青睐。
所谓权贵:
在原始时代,他们是暴力的人格化;
在封建时代,他们是权力的人格化。
在资本时代,他们是资本的人格化。
昌平公主选择郭嘉,那是一个极其随机的行为。
绝对不是因为郭嘉有什么特长。
也绝对不是非郭嘉不可。
李嘉,张嘉都可以。
但是只要郭嘉成为了代理(白手套),那么紧接着他便极可能成为千金之“素封”。
这是郭嘉天大的幸运。
然而常言道:福兮祸所伏。
是福,是祸?
未为可知。
第二天郭嘉告辞晁错,带着昌平公主给的“文凭”,离开长安,去接手王屋山。
可以说是故地重游。
到了王屋山的矿村,郭嘉先进入王仲的“别墅”,向别墅内的奴婢家僮出示“文凭”,宣布接管。
然后命家老(类似于后代的管家)去叫矿村的工人都过来。
同时又让别墅厨房准备酒水肉食。
不一会儿,一百多位矿工就聚集到了别墅当中。
此时院子地上铺上了草席,酒水肉食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郭嘉的号令上菜。
郭嘉站在台阶之上,向矿工们作揖,说道:“请诸位席地而坐。今日俺请兄长们吃酒食肉。”
郭嘉希望以“大飨士卒”的方法快速收获矿工们的人心。
毕竟郭嘉是初来乍到。
他的“官职”是自上而下获得的,但是真正的“权力”是自下而上获得的。
如果没有下面人出力支持,所谓的“代理”,“经理”只是光杆司令。
然而“天不随人愿”,事务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
郭嘉说完话,却没有任何一个矿工坐下。
有一位站在第一排中间的矿工向前一步走,对郭嘉作揖说道:
“县官派人来,来得正好”(县官不是县令或者县长,而是汉代民间对皇帝和朝廷的称呼。)
“半年的工钱该结算了。”
顿时矿工们沸腾了,都在喊“工钱。”
郭嘉不知道这位矿工口中所说“工钱”的究竟是何事,便冲着众人喊道:“先静一静,静一静。”
一个人的声音完全淹没在矿工的声浪之中。
突然,这位矿工,扬起手来,顿时鸦雀无声。
看来,这位矿工就是带头大哥了。
郭嘉就势问道:“为何拖欠工钱?”
矿工带头大哥于是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些矿工只是挖各种矿。
但是在半年前,王仲让矿工们砍伐树木,按照树木的重量计算工钱。
并许诺在年底结算树钱。
可是到了年底,王仲却说他已经给矿工付过了工钱,拒绝额外给钱。
王仲给的钱乃是矿工挖矿的工钱,与砍树是两回事。
这些矿工是白天挖石膏,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砍树。
累死累活,却没得到应得的报酬。
但是汉法严酷,他们也不敢反抗王仲,可谓敢怒不敢言。
没有这笔钱,他们的年都过不好。
结果王仲死了。
王屋山没了管事人,矿工更是无处讨要工钱,几近绝望。
万万没想到,今日新的管事人,也就是郭嘉出现了。
瞬间点爆了他们的怨气。
郭嘉听后压住自己的心中对王仲的怒火,对矿工们说道:“请父老先就席吃饭。”
众人一齐回道:“不给钱,不吃饭。”
这时候,奴婢们已经抬来了装满狗肉的竹筐。
突然从矿工中又走出一人说道:“虞大,新主人没说不给钱。”
“又请咱们吃肉。”
“为啥还要吵?”
郭嘉一看这人,正是深井里家里养猪的小婢女郭暖云的父亲,名叫石头。
众人怎肯听石头的,但从石头口中,郭嘉知道带头大哥名叫虞大。
于是郭嘉问道:“虞大,总共多少钱?”
虞大回道:“每人工钱不一样,但我们一百二十个总的是二十五万钱。”
郭嘉又问道:“挖矿工钱怎么算的?”
虞大回道:“一岁五千钱。”
郭嘉迅速算下来,一百二十个矿工,一年工钱是六十万钱。
于是郭嘉大声喊道,提升了矿工们的工资,一年一万钱。
但是从此以后,郭嘉安排他们的一切工作任务。
随后郭嘉拿出来太子的赏赐以及卖象棋所得二十金,又从别墅的库房里取来了五万钱。
一共二十五万钱,支付给了矿工们。
平息了事件,矿工们开心地吃了宴席,欢愉而散。
众人散去以后,家老对郭嘉说道:“主人,去年年底,旧主人将库房的钱几乎全部运出了山。只留下了五万多钱。”
“如今,主人将五万钱拿去给了矿工们。”
“咱们这里二十口人该怎么生活?”
郭嘉十分震惊,王仲真是奢侈,在山里的别墅居住,居然要二十个人伺候。
郭嘉想了想,说道:“明日跟我一起回深井里,先取十万钱用来度支。”
第二天,郭嘉便带着家老回了深井里家中。
郭嘉让妻子取了十万钱,让项十三和同家老一起当天返回王屋山。
之所以让项十三跟着,郭嘉是担心家老发些十万钱跑路(可以卖两百亩地)。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
等哄睡女儿郭珏之后,郭嘉便悄悄地叫刘盈去了另外一房间。
意犹未尽,郭嘉还想再来。
妻子刘盈却问道:“今日老者为何要取十万钱?”
郭嘉问道:“我没说过吗?”
“你今天到家急不拉吼地取了十万钱,让十三带着老者就走了。完全没讲为什么。”
郭嘉便说道:“王仲死了。昌平公主让我代理王屋山产业。”
“昌平公主?她为何给你?”
郭嘉回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一岁要上交五百二十金。”
“五百二十金?我们哪里有这么多钱?”
刘盈问出了事情的关键。
今天郭嘉大嘴一说,矿工的工资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万钱。
该怎么让王屋山变成金山呢?
郭嘉在深井里停留了十天左右,细细寻思着王屋山的开发计划。
之后郭嘉来到王屋山,让六十人继续挖石膏矿,另让六十人搞了个石灰矿,生产生石灰。
有这个生石灰,郭嘉不仅可以生产高质量的肥皂,也可能开展建筑产业。
但郭嘉对一件事情疑惑不解,王仲是怎么靠石膏矿赚到千金的呢?
明显不可能啊。
时间不知不觉进入到了十二月,昌平公主派遣使者到来,郭嘉连忙迎接,安排酒宴接待。
使者直接了当传达了昌平公主的意思,让郭嘉砍伐大树,并运送到渭阳。
说起渭阳,郭嘉想起来一首诗。
《诗经·秦风·渭阳》
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瑰玉佩。
昌平公主没送玉佩,而是送给郭嘉一笔价值三百金的大生意。
这也让郭嘉明白了——王仲就是靠这种生意赚钱滴!
而且真是天助郭嘉,王仲已经提前让矿工们砍伐了大批的木材了。
郭嘉急忙令矿工们继续砍伐树木,自己则带着人将王仲遗留的树木运送到渭阳。
当郭嘉到达渭阳之时,他又遇到了自己的老朋友新垣平,明白了为何需要大量的木材。
在十二月初,皇帝刘恒第二次接见新垣平。
新垣平进言曰“长安东北有神气,成五采,若人冠絻焉。或曰东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应。”
上帝就是中国古代上天之帝(明代时西洋传教士传播基督教,把“神”翻译成了“上帝”,从此“上帝”就不被认为是中国神了。)
新垣平所说五彩,也就是青、赤、黄、白、黑,每种颜色有一位上帝,合成五色上帝。
汉高帝刘邦破秦,就被称为赤帝之子斩杀白帝之子的神奇故事。
皇帝刘恒于是斥巨资在京师长安东北渭阳建造五帝之庙。
所以昌平公主就为郭嘉拦下了木材的生意。
郭嘉细思想笑,王屋山到渭阳四百余里,运送木材成本很高。
为何不就地取材,为何要舍近求远?
当然不是所有木材都由郭嘉提供,王屋山只提供房屋的大梁木。
其余木材是就地取材。
何必想这么多,有钱赚就行。
郭嘉正要返程,却被一人叫住:“王屋山可有猛虎乎?”
郭嘉回头一看,大喜,那人正是李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