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三人就走到了位于汉京师长安城北边三十多里外的安陵阪里。
这个安陵县是汉惠帝刘盈的寢陵,治下的阪里位于安陵县的县城北部。
当年汉惠帝刘盈驾崩安葬在安陵后,他母亲吕太后下了拆迁令,迁来许多函谷关以东的素封及豪强家庭,让这些人给汉惠帝护陵守墓。
到今天约有二十年,安陵县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人丁兴旺,贸易繁荣的大县,而阪里是贸易交通物流关键集散地点。
在阪里,郭嘉,媞颖和项十三,三个人寻找到一处庐舍,也就是供旅客住宿吃饭的旅馆。
这个庐舍位于阪里中心地带,房源非常的紧张,只剩下一间客房了。
媞颖是名义上的小姐主人,自然要住在客房里,郭嘉和项十三就要在马厩里将就一晚了。
对项十三来说,住马厩是无所谓的,他身为近乎奴隶下人,早就习惯了差的住宿条件,有地方住就好了,况且住在马厩还能方便他照顾刘公的马。
郭嘉内心则有点不大情愿,作为一个内心现代人,他哪里住过马厩,可是他的古代身体则告诉他,这个马厩有墙有房顶,比他在轵县的家还好一点。
送媞颖姑娘及行礼黄金上了二楼的客房以后,郭嘉和项十三就到大堂吃今天的第二顿饭——晚饭。
此时的大堂里边已经坐满了人,嘈嘈杂杂,非常热闹。
郭嘉和项十三仅仅找到了一个旮旯角落的位置,坐下以后,等了半天,也没见跑堂的小二过来招呼伺候。
郭嘉很生气,学着小时候看的电视剧《天龙八部》中乔峰乔大侠的气势,大喊一声:“小二拿酒来!”
大堂内的众人瞬间齐刷刷地站起来。
郭嘉又大喊一声:“小二上酒!”
众人急忙夺门而出,郭嘉一脸懵逼:“那些人干嘛跑掉?”
项十三也被吓到了,对郭嘉说:
“郭大哥,汉法禁止无故群饮,三人以上群饮,罚款四两黄金。恁在公共场合喝酒,犯法。大家担心受到牵连,所以都跑了。”
幸亏郭嘉没喊出来二斤牛肉,否则更糟糕。
这时小二也过来了,项十三给了他十枚四铢钱,要了一大盆黄焖鸡米饭,一小盆鸡汤。
也就是就是鸡肉炖小米,没有辣椒花椒,只是用了盐入味,没什么好吃的。
两人哗啦啦很快地就把饭吃完了,但是身材高大的郭嘉感觉还没吃饱,叫嚷催小二再来一盆。
小二吆喝一声:“来了!”
做饭还挺快,与此同时,几个黑衣皂吏带着棍子也闯了进来,吆喝喊道:“谁敢饮酒?”
有个商人模样的人一步上前指认郭嘉。
没等皂吏说第二句话,项十三急忙上前作揖,顺手把五十枚四铢钱递于为首的皂吏。
“辛苦使臣,此处没人饮酒,我兄弟二人只是喝碗鸡汤而已,请看。”
那皂吏瞅见盆里确实是鸡汤,根本没有喝酒的物证,又暗暗得了五十钱,心中欢喜,反而转身骂那报案引路的人:
“只是在喝鸡汤罢了,即使喝酒,就两个人,也不犯法。你这人无事生非,是讨打吗?”
那商人不得已只能连忙陪笑,也赔了些钱,哄皂吏们出门而去。
庐舍掌柜的是个怕事的主,担心郭嘉和项十三这两个地方乡下人再闯祸,说了些难听的话,驱赶他们去马厩,不要在这里惹是生非。
项十三笑嘻嘻地给了小二跑堂的二十枚四铢钱,打了两斤酒带到马厩去。
此时月圆如盘,夜如白昼,树木枝叶,光影斑驳。
郭嘉和项十三两个人在马厩食槽前夯实的土地上,面对面坐好。
一人手持一只酒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喝了几口酒的郭嘉觉得有些不畅快,缺点味道——没有下酒菜!
抬头看到两只马在咀嚼着黄豆子,嘎嘣嘎嘣地听起来非常香脆可口。
这是项十三特意给马买的黄豆。
郭嘉一拍大腿,哎呀妈呀,没有花生米,黄豆子也可以下酒。
就起身从食槽里边抓出许多黄豆,撒在地上,吃了起来。
两人好不畅快,酒足兴尽之后,躺在铺好的干草上,倒头而睡。
第二天,媞颖姑娘早早地便起了床,在大堂坐着等二人来吃饭,久等不来,就问小二是否见过郭嘉和项十三。
小二回话:“他二人昨天买了两斤酒,恐怕是喝醉了,没起床吧。”
媞颖想着赶快去长安营救父亲淳于意,就去马厩寻找他二人,正好看到二人从马厩冲出去,跑向后院。
媞颖叫了一声:“郭大哥?”
郭嘉也不回她话,只顾捂着肚子哎呀哎呀地哼哧着跟着项十三跑。
跑着跑着,却突然减慢了速度,两腿夹得紧紧的,扭扭捏捏地向前挪动。
媞颖在后边跟着,走着走着就看到前面是旱厕所在,猜想他们要么是前溲(小便),要么是后溲(大便)。
男女有别,不能再跟了,只是大小便,再慢也不耽误赶路,媞颖便原路返回大堂,叫小二来买些早饭吃。
吃好早饭,又等了很久也还是不见二个人回来。
媞颖十分担心,就请小二去查看情况。
不一会儿,小二带着两人回来了,黑眼圈,熊猫眼,眼睛黯淡无光,脸颊通红,变得比昨天扁了一些。
郭嘉对媞颖说:“昨天吃了些黄豆,今天拉肚子。恐怕不能赶路了。耽误小姐行程,内心非常不安。”
项十三说道:“现在要赶快请大夫看病!”
郭嘉心里有点小害怕:“就汉朝这医疗水平,硬抗一抗,说不定病就能好,如果吃了药,说不定要吃死人的。”
“郭大哥,项十三哥,不用担心忧虑,我自幼跟随家父学习秘方,精通治病之术,且待我去抓几副药剂,给你们服用。”
郭嘉心里更加地不安了:“一个初中生女生,自学中医,给人看病,这谁敢让她看!”
奈何媞颖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就出钱雇小二陪她一道去医家买药,郭嘉和项十三在庐舍等候。
虽然那时候女子可以上街,也可以抛头露面,不像程朱理学发达之后的时代,女子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是即使在现代小女孩独自出门都有一些小危险,何况当时呢。
而且小二带着媞颖步行去医家。
要是乘车该多好啊!能尽量降低风险。
媞颖从医家拿了草药出门,不巧正巧,遇到了两个无赖子弟。
无赖子弟看到媞颖生的秀丽标志,就跑过来调戏。
那小二胆子贼小,吓得落荒逃跑。
小二愁眉苦脸地回到旅馆,给郭嘉和项十三说媞颖被流氓抓走了。
郭嘉啪一巴掌扇在小二脸上,带着环首刀和项十三就跑出去营救媞颖。
说来也巧,无赖正扛着媞颖路过庐舍大门口。
郭嘉出门就撞上他们,打架贵在出其不意与凶狠毒辣,不用讲究什么招数套路。
郭嘉一拳砸在无赖的鼻梁上,而项十三一脚踢中另一个无赖的桃子处。
这两个人瞬间就倒在地上,不停地呻吟。
而郭嘉和项十三扶着媞颖返回庐舍。
庐舍老板出门看了一下无赖,急忙回来说:“你们三个人闯祸了,那两个人是本地豪强项处的手下,等项处过来,你们就死定了。赶紧驾车逃跑吧!”
庐舍老板口中说的豪强也是一种土豪地主。
与素封不同之处是豪强有二十等爵位当中的低级爵位。
这位安陵项处爵位是公乘。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公乘项处的车队就到了庐舍门口。
蹭蹭蹭,跳下来几十个鹰犬爪牙,将庐舍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被打的无赖带着项处进来指认郭嘉和项十三。
常言道:双拳难抵四手。
郭嘉虽猛,也敌不过项处人多。
郭嘉和项十三都被两个人拤着胳膊,而媞颖好一点,只是被两个人看着。
项处抽出郭嘉的环首刀,贴在郭嘉面前说:“好一把刀,好一个壮汉。但是我今天想要杀了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但乃公我不杀无名之辈,你且报上姓名。”
郭嘉吐了口唾沫说:“大爷乃是轵县郭嘉,二爷乃是温县项十三,那位姑娘乃是临淄淳于媞颖。”
公乘项处眼睛闪出一个不可思议且犹豫的光,对媞颖说:“淳于媞颖?敢问临淄淳于意,淳于公是你何人?”
媞颖平静地说道:“乃是家父!”
扑通一声,项处跪在媞颖面前,五体投地磕头下拜。
“得罪姑娘,请恕在下之罪!”
究竟怎么回事?
豪强项处之家,果然是个土豪之第,大门深院,高塔厚墙。
项处大张宴席,招待三人,说起了与淳于意认识的过程。
当年淳于意担任阳虚侯侍医。
阳虚侯到长安朝见天子,淳于意跟随而来,路过安陵时,就住在项处家中。
那时项处突然生病,病名叫“牡疝”,也就是胸腔隔膜疝气,严重地快要死了。
而淳于意,手到病除,把项处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救命之恩,当以死相报!
项处听媞颖要到长安救淳于意,非常感动,愿意竭尽全力,但是又十分担心。
项处说:“汉法严,淳于公犯法,恐怕是救不下来了。”
公乘项处说的一点没错,汉法十分严厉,即使仁慈的汉文帝也绝不会法外开恩。
汉文帝是后代在刘启驾崩之后对他的称呼,当时人只能称皇帝,天子,今上等等。
闲话休提,且说汉文帝弟弟淮南王经常到京师长安玩耍,称呼汉文帝为“大哥”,异常亲迷。
出门同坐一辆车,在家就穿同样的衣服,是天底下最亲密的兄弟。
然而淮南王恃宠而骄,人傲娇则容易侮辱别人,于是淮南王便得罪了多数朝廷公卿。
于是这些大臣就恶意控诉淮南王有谋反之意——莫须有之罪名啊。
汉文帝一怒之下,就剥夺了淮南王的王位,贬谪到蜀地(四川)。
沿途官员不敢招待淮南王,淮南王就被活活饿死了。
高祖刘邦的儿子,当今皇帝的弟弟,一国大王被饿死了,这种事居然真的发生了,真是人生无常啊!
再说十三年前吕后驾崩,丞相与太尉等功勋大臣杀了诸吕全族,召唤还是代王的汉文帝刘启到长安即位。
汉文帝害怕不敢来,他舅舅冒着生命危险到长安打探消息。
因这一功劳,汉文帝封舅舅为轵侯,也就是郭嘉家乡的封君。
轵县因此改为轵侯国。
一旦轵侯得罪权贵,骄奢淫逸弹劾的奏章就送到汉文帝书桌上。
汉文帝勃然大怒,赐予轵侯一把匕首,同时派了大批人去给舅舅办丧事,轵侯只得自杀。
这也是郭嘉家乡从轵侯国变成轵县的原因。
项处在局外看得清楚,一番话语,好像一桶凉水浇在了媞颖的心上,浇灭了媞颖心中所怀着的希望的小火苗。
媞颖的脸色变得惨白无血色。
而郭嘉依稀记得汉文帝最近即将下诏,允许人们拿粮食钱财一来买爵位,二来赎罪。
只要钱交得多,淳于意死罪就可免除。
但是郭嘉不能把这些信息明白直接地告诉媞颖。
好在媞颖救父意念执着,不肯放弃,坚持到长安救父。
不管怎样,项处依然又赞助了五十斤黄金,这将是十分关键的五十金!
且说郭嘉和项十三的拉肚子是由吃了没炒熟的黄豆造成的,而非细菌病毒感染,很快就好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三人便出发上路,不过半天,就到了长安。
果然是繁华之地,富贵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