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块钱的手术费,对于周建军这样的农村家庭来说不算少数,家里没有什么积蓄,秋收后的粮食也才卖了几百块钱,为了孩子考虑,周建军最后决定让医院为儿子做手术,钱自己回去想办法。
周建军也让弟弟和妹妹先回去上班,医生也说了这是个小手术,不用这么多人陪着。儿子住院需要陪护,周建军就让妹妹周艳红准备一套被褥,自己一会儿过去拿。
下午四点钟,周建军把儿子周晨送到手术室后就前去妹妹家取被褥。
周晨穿着秋衣长裤站在充满着酒精味道的手术室内,医生与护士正在摆放着各种手术用具,虽然有人员走动,但周围的环境还是显得很冷清。
其中一位医生让周晨把衣服脱掉,躺到手术台上去。九岁的周晨也许是因为害羞,只是脱掉了秋衣,就躺了上去。由于,来的时候匆忙,周晨也没有更换衣服,裤子上面脏兮兮得。医生就让护士把周晨的裤子脱了下来,在扒下来的那一刻,护士贸然说了一句里面怎么什么都没穿的话,让躺在手术台上的周晨尴尬不已。
周晨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看着眼前的手术灯,感觉到医生往自己的肩部打了两针,医生让周晨闭上眼睛,并提醒他如果累了就睡一觉。可能是真的累了,也许是药效的作用,周晨很快就睡着了。等到周晨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人也来到了病房里。
现在守在周晨床边的是爷爷周振兴,而父亲周建军回家里筹借医药费去了。
看到周晨醒来,爷爷周振兴简单的询问了一下,然后就到食堂里,买来了小米粥、咸菜和素包子,医生的建议,刚做完手术,要多吃一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护士每天会来量一下体温,会输一个多小时的液体药物。
量体温的时候还出了一个小意外,当时周晨把体温计夹在了右侧腋下,一不留神体温计就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节,周振兴也很无奈,毕竟是自己孙子惹的祸,只好掏钱重新买了一根新的赔给了医院。
病房里一共有六个床位,没有空闲的,都已经被占用了。只是靠近门口的一号与四号床位是流动性的,病人只是来打针输液,当天就会走的。
周晨在二号床位,爷爷周振兴在病床的一侧打地铺,白天要收起来放到床底,方便医院人员走动。再往里数就是三号床位啦,三号床位上坐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认真的打着游戏,在他的旁边摆放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看来是要出院了。听旁边大人的对话内容,这个打游戏的少年好像是因为在学校里面打架进的医院,应该是被打的那一方,他已经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了,一直在说自己的脑袋疼,可是医院也没有检查出个什么毛病来,现在打算出院,应该是跟打人者协商处理好了。
六号床位在三号床位的对面,有一个男青年的在床上躺着,腿上缠着绷带,一位女孩坐在打好的地铺上,手里削着苹果,男的好像脾气不太好,嘴上骂骂咧咧的,女孩貌似也已经习惯了,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那名男青年。
而这位绑着绷带的男青年,应该只是在这里静养,因为并没有医生或者护士来跟他们近一步的治疗,也不用输液,平时还常见几位陌生人来询问一些问题,并做一下笔录。
五号床位是一个小男孩,右手手腕处绑着纱布,有几根手指还不怎么灵活,性格比较活泼好动,在病房里跑来跑去,他的爷爷则在一旁静静地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地品味着,时不时还要抬起头来扫两眼,观察一下小男孩的位置。小男孩应该是来的时间比较长了,跟所有人都很熟悉,包括那个脾气不好的男青年。
后来,经过一天的接触,周晨与小男孩慢慢的熟络了起来。周晨了解到,小男孩叫苏默,比自己小一岁,但是却比自己高一年级,八岁已经上三年级了。
苏默就在县城里居住,父母都有工作,苏默的手腕是被破碎的鱼缸划伤的,是自己一个人在家时无聊,捧着养在房间里的小金鱼,准备去阳台晒太阳,结果,在抱着小鱼缸往阳台走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倒了,右手手腕正好压在了玻璃渣子上,是隔壁邻居听到喊叫声,然后送他来的医院,据说当时还挺严重,这是第二次手术了。苏默的父母认识这一次的主刀医生,医生认为完全恢复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周晨与苏默两人年龄相仿,有很多共同的话语,苏默对周晨的在农村野外见闻很好奇,周晨也对苏默时不时冒出的几个外语单词感兴趣,一来二往两个人就黏在了一起。苏默经常跟周晨分享自己的小零食,听周晨讲乡下的故事。
对于医院的一切,他们都充满着新鲜感和好奇感,吃完饭输完液就不在自己的病房里呆着了,在住院楼和急诊楼里闲逛着,每个房间只要没人拦着就会进去看一眼,有打针的、抽血地、还有拿着断指到处找医生的,因为当时的条件有限,这家县医院做不了接指手术,就马上安排断指的人去市医院接受治疗。
干啥呀和出去是他们听到的最多的语言。
周晨的爷爷与苏默的爷爷都当过兵,履历上都经历过在部队生活的日子,小时候都挨过饿,也算有了共同话题。
周晨住院的第三天,苏默要出院回家了。
经过医院这几天的观察,苏默的手术很成功,他的主治医生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在医院里呆着了,只需要防止发炎,定期来更换药物就可以了。
苏默的父母上楼来帮忙收拾的东西,当时苏默和周晨还在急诊楼里闲逛着,等到被爷爷找到时,周晨得知苏默要回家了,两个人不得不依依不舍地道了别,周晨目送着苏默一家走出了医院。
周晨与苏默两个人也没有留下过任何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此生还会不会再见面,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再次相遇,但是相遇不代表相识。
此时病房里也没有来什么新的病人,就剩下了周晨爷俩儿与六号床那对情侣,还有每天来输液打针的人员,子女来陪伴老人输液打针最让人心动,而响彻整个病房的儿童叫声最让人心疼。
住院的第四天,早上醒来的周晨,发现屋里除了自己以外一个人也没有了,六号的床铺已经搬空了,这个时候爷爷打完饭回来了,周晨就问爷爷六号床的人什么时候走的,周振兴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被几个人带走了。后来周晨才了解到,六号床的病人原来是偷变压器的小偷,被村民发现后,逃跑时不慎摔断了腿,而他的女朋友,就是照顾他的那个女孩,说道这个女孩也是挺唏嘘的。
这个女孩本是一个家庭富裕的独生女,父母在政府部门上班,因为这个男的曾经就被处理过,所以家人不同意他们交往。然而女孩早已被无知的爱冲昏了头脑,就跟家里断绝了联系,如今男青年被带走了,也不知道他们后来的生活怎么样了。
在这对情侣被带走后,这天中午,还有几个青年人过来找过,在得知被抓走后,说了一声谢谢就离开了。
下午的时候周晨的叔叔带着在城里上学的表弟周凯和姑姑来看他,姑姑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叔叔带的是刚从外面买过来的炖排骨,打开盖子那一刻香味扑鼻,还冒着热气,对于在家吃炒鸡蛋只能用馒头抹锅底的周晨来说,表面很平静,其实内心早已乐开了花,心里暗想着这次摔断了胳膊挺值得。
吃饱了的周晨领着表弟到处跑,像介绍自己家一样,给弟弟讲这是干啥的,那里是做什么的,弟弟周凯也是好奇的跟着……
由于苏默回家了,病房里陆续住进来的人中也没有能玩到一起的,周晨就一个人在医院的楼道里溜达着。
当他来到顶层的病房时,这里充满着令人窒息的平静,站在楼道里的人们,脸上都挂着无奈悲伤的表情。此时一个穿着病号服,戴着口罩的女孩在大人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周晨无意中与这个女孩对视了一眼,女孩眼神中透露出的绝望令人心疼……
回到病房的周晨并不知道楼上那些房间里住着的是什么病人,也不知道那个女孩生了什么病,至于后来那个女孩怎么样了?周晨也是无从而知,但那双绝望的眼神永远的藏在了周晨的心里。
出院的那一天,父亲周振兴带了两个穿西装的人,来到周晨的身旁。父亲拿出一些医院的诊单、收费单让周晨拿着,并让周晨漏出左侧受伤的肩膀。然后那两个穿西装的人拍了两张照片,询问了一下周晨的摔伤过程就走了……